对,就是旁门左道的那个“左道”。
不用说都能够想象出来,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的隋臭屁,是怎么样的一番表情和反应了。
两人通过吴泊桥,在青云峰稍作停留,吃过简单的早饭,然后才去往左涯峰。
太真到青云,青云到左涯。
主峰左涯峰上,算是左门宗三座山峰中面积最大,建筑最多的。
其中,最为巨型的,便是宗门重地,左门楼。
左门楼有七层,整个的占地面积是很大的,按照楼层增高,每层楼的面积逐渐减小。
下三层都是一些宗门典籍,物品,甚至还有一些划分出来的小房间留给一些师叔伯修炼。
上四层隋玄从来没听别人说起过,也不知道是什么。
毕竟是小宗小派,虽然左门楼已经算是规模最大的建筑了,但师叔伯们的修炼,竟然还是要挤在小小的房间内。
要知道,百里外的那座逍遥山,每个逍遥宗的师叔师伯,岂止是一人一栋楼,更有修为高深,宗门地位显赫者,一人便是坐拥一座山头。
当然,作为一个曾经专门用来写字的偏殿就有如今左门楼大小的太子殿下,并不关注这些小事。
一楼门外有一道童,正坐在台阶上打盹,两手撑着自己脑袋,身形不倒,呼呼大睡,鼻涕泡都冒了出来,看来睡得十分香甜。
小师叔先是在身上掏了掏,摸出一块小茶糕后,才笑着叫醒小道童。
“甘来小哥。”
隋玄还是第一次听到小师叔这么叫别人,而且还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小道童。
被叫做甘来的小道童悠悠醒转过来,看来刚刚确实是睡熟过去了,嘴角还有几丝云津的痕迹。
小道童长得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的,像个瓷娃娃,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你们来啦……”小道童看到小师叔,眼睛顿时一亮,后又觉得不能表露得太明显了,说了四个字就关了话匣,但眼神已经飘忽到了小师叔手上的糕点上。
“给小哥带的糕点。”小师叔丝毫没有叫一个孩子小哥的不适,叫得还颇为顺口,看来一直都是这么个称呼。
甘来故作矜持,客气着说道:“来就来,不用每次都带东西,我们左门宗,不要搞俗世王朝官场苞苴竿牍那一套。”
嘴上说得好听,手上可是已经拉开衣服上的口袋,像极了过年说着不收亲人长辈的压岁钱,同时又攥着装有压岁钱的红纸或是储物器具,不愿松手。
一般送压岁钱的时候,大人们用的就是最小的那种储物器具装的,叫做,一厘。
储物之器,共有九秩。
一厘,二寸,三尺,四丈,五升,六合,七斗,八荒,九乾坤。
隋玄所有的,就是六合秩,而吴仲子的那个让小禹被吓到的木碗,自带魇像,品阶到底有多高,是八荒,还是传说中的九乾坤,都是有可能的。
小师叔将油纸包着的糕点放入甘来的口袋内,目光一直看着前面,手上动作倒是极快。
两人做完这一看就不是第一次的“合作”,甘来一脸满足,对着小师叔说道:“上去吧,宗主在等着你们。”
小师叔和隋玄两人往里而入。
经过小道童身边的时候,甘来突然对着隋玄说道:“你在桥上题的名我去看过,名儿还行,就是字,写得太差劲了。”
隋玄一愣,这个陌生的小道童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因为他没有上过左门楼,开宗门大会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一楼有什么小道童守着。
隋玄的字其实写得真不算差,端正规矩,刚柔兼顾,可能少了几分独有的特色,但怎么也是跟着书法大家柳熙之从小学的字,一个六七岁的小道童竟然敢说太差劲了,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甘来师兄。”隋玄虽然年龄比小道童大不少,但他是后入左门宗的,叫声师兄也是应当。
“我的字是哪里有问题呢?还望不吝赐教。”
小师叔看到两人交谈起来,也没急着往前走,稍微停下等了等。
“夫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夫子驰亦驰,夫子奔逸绝尘,而回瞠若乎后矣。”甘来缓缓说道。
“学得不太像?”隋玄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亦步亦趋这个词本就是由这句话衍生出来的,意指事事模仿和追随别人,浅显处还好,可到了至高深处,却又望尘莫及了。
“学得太像了。”甘来不过六七岁,此刻说话却老气横秋得很:“写字和修行一样,师傅领进门,不代表要过分追求去走上老路,同样的路子,何必去再走一遭。你太关注于如何去做到别人的好,反而完全成了模仿,神韵,形韵都不错,可是,并不是你自己的东西。”
区区两字便能看到如此程度,隋玄心中震惊无比。
这个问题他自身当然是有察觉到的,可没想到一个六七岁的小道童也能一眼看出,精准无比。
“没看错的话,应是隋国书法大家,柳老先生,教授你写字的吧。”
隋玄内心更是一阵骇然。
柳老爷子可是几十年都没有离开过大隋,而且他成名的时候,这小道童不要说出生了,他的母亲可能都还没成人呢。
这小道童绝对不是表面上的年龄!
“是,甘来师兄。”
甘来本还想说些什么,左门楼上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莫要耽搁时间,宗主等候多时了。”
甘来撇了撇嘴,又恢复到小孩子的样子,走到之前打盹的位置,准备好好享用一下小师叔带来的糕点。
隋玄怎么看都很难把这会儿看着糕点咽口水的小孩和刚刚说话老气横秋,眼力毒辣的那一个联系在一起。
“走吧。”小师叔招呼了隋玄一声,两人进入左门楼内,拾阶而上。
因为宗主还在等着,两人没有浪费时间,径直走上七层。
一个魁梧的身躯出现在隋玄的视野里。
是他见过的一个师门前辈,好像是小师叔的师叔,与如今宗主是一个辈分。
身材特别高大,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座小山一般,长相倒是比较憨厚,道号泰山。
“泰山师叔祖。”
隋玄跟众多左门宗弟子一样叫道。
“进去吧。”刚刚催促隋玄他们的声音,正是泰山师叔祖传出来的。
整个七楼的中心,有一处单独围起来的房间,房间不大,但却极为奇特。房间呈六边形,六面竟都是一扇巨大的门,齐齐围住,圈出内部的一个空间。
这么奇特的建筑,隋玄倒是从未见过。
房间下有一些图案的部分里露出来,因为六扇门组成的并不是一个圆形,所以有些部分就遮盖不住,可以看见。
黑白两色,隋玄轻易认出,这是太极。
宗主闭关的房间底部,画了一幅巨大的太极图。
“宗主。”小师叔行礼道。
“宗主。”隋玄也跟着恭敬地说道。
以隋玄的身份,左门宗这种小宗门,泰山师叔祖也好,宗主也罢,其实双方身份都是悬殊无比的,不过如今人在左门宗,所求是庇护,又不再是曾经的太子殿下,隋玄除了平日里看不起卖弄墨水的小师叔外,对于其他宗门前辈还是很尊敬的。
当然了,他可是从不承认自己加入左门宗的,更是绝对不会叫别人师父。
一道身影从左侧一扇门走出。
隋玄还以为这次左门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宗主还会像之前一样,因为修炼而不以真面目示人,只能是继续靠声音交流呢,没想到居然见到了正主!
宗主左道,须发皆白,身穿一席紫色法衣,虽还未开口,但整个房间内的气势却已然暗自发生了变化。
紫色,道教服饰中最为尊贵的颜色,当年道祖骑牛出关,“紫气东来”,故从此以后道教皆崇尚紫色道服,尤其是在举行斋醮科仪时,大多都会穿着一身紫色法衣。
难道这里是布置了一处道场?
隋玄心中有些疑问,不是说宗主是冲击某个修行关卡吗?怎么一身斋醮科仪的打扮,而且还是大型科教才会如此的穿着。
道教宗门虽然流派众多,但大多数依旧是以黄紫为尊,也有全真教这般喜好青衣的,但本身全真就被天下道教批判是披着道教外衣的和尚教,又穿着相似的青衣,更是被斥责无数。
当然了,要这么说的话,佛教密宗不也是被认为是佛教异类,还有阴谋家说其是道教分支故意为之,装扮成佛教分支,以此来达成一些阴险谋划的。
这种话太过荒谬,民间传言再离谱也不应该去编造两大旷世宗教的背地手脚,所以还是有很多的能人志士站出来,表达对这些不实传言的强烈抨击。
大隋一向兴盛道教,可也不代表就完全抑制佛教在疆域内的发展。按照隋玄那书生姐夫的说法,佛道两教,为的是修仙成佛,俗世的这些争斗,人家根本看不上眼,这些恶意散播假消息的人,真应该都抓起来,然后关在一起写异闻小说……说了这么多,大家也都看到了佛道两家的争斗,所以,还是考虑考虑入我儒教门下吧……
隋玄还在一旁神游呢,宗主左道已经走到了他们两人的面前。
“孩子,这还是一年多来我们第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