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5年,光武帝刘秀覆灭王莽,弃旧都长安而龙居洛阳,从那时起,刘秀便开始着手依南宫而兴建洛阳北宫,一直到汉明帝永平三年,历经三十几载,北宫才告落成,其峻美庄重,自不可估量。
人云,天下城池恢弘莫过京师洛阳,洛阳堂皇莫过皇城,皇城雄峻在于北宫。然而,整座北宫之中,居中坐落,坐北朝南而磅礴高居者,便是永安宫。
永安宫,历来是皇后正宫,而今此处,住的便是母仪天下、独断后宫的皇后何莲。
宫前入殿的那高台,足足九十九阶之多,倘若有人仰望,黄昏下,上方有位凤冠女子身穿绛色霓裳,凭白玉雕栏远望,火红的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格外修长,所谓江山万里、美人如画,都在此时定格。
何皇后最喜在这永安宫殿外眺望,喜欢这种脚踩着一切的感觉,从选入掖庭当宫女那时候起,她便爱上了这里。
如今,夙愿已偿。
从此处远眺南阳祖宅的方向,似乎看得到阿爹的坟,她发过誓,再不回那每日屠宰杀生、腥臭难闻的家。
“点灯吧!”何莲开口。
“诺!”常侍毕岚应道。
奴才们举着火折,一一点亮半空中悬挂着的青铜宫灯,那灯火左右摇曳,照亮了空旷的宫殿,却让殿外显得昏暗,没有亮光的天空下,皇城,渐成了一头黑暗里蛰伏的饕餮,似能吞噬一切。
“娘娘!起风了!”
何莲闻言,转身往殿内走去,身后,拖着长长的霞帔。
殿廊悠长,木饰漆红不减,壁上绘着形态各异、活灵活现的九天飞凤,两侧,是沿着绒绒白毯的宫灯立柱,各有云纹,雕刻得精巧秀丽。
远处,尽头的软榻之前,摆着一张错金银青铜龙凤案,案上的香炉里,焚香早已经灭了几多时。
跪在案前的皇子刘辩,听见身后咚咚的凤屐声,急忙醒来,顾不得抹去睡梦中的眼泪,拿起书,又断断续续读到:“顺,不妄喜;逆,不惶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何皇后走到身前,拿起桌上戒尺,狠狠一尺下去,“啪!”那木制戒尺折成两段,还好只是抽打在案桌上。
刘辩瘪着嘴,再控制不住,哇哇哭了起来,“娘”
“住嘴!”何皇后将手中的半截断尺高高扔向大殿里,击中远处的铜灯,洒了一片烧灼的灯油。
为之一亮。
她声音清冷,“本宫说过多少次,辩皇子应当称本宫为‘母后’!如若再是不懂礼数,辱没了皇家威仪,本宫明日,便命人送你回去,吃那糙米,饮那沟渠!”
那刘辩虚岁十年,哪里经得住吓,急忙低下头,压抑着不敢吭声。
皇子辩出生时,何莲还只是宫女,而后母凭子贵,当初庶出的刘辩,而今再回宫中,摇身一变,已成了身娇肉贵的嫡长子。
可惜,这皇太子刘辩,让人很失望。
原本,在刘辩出生之前,灵帝的皇子们都莫名其妙夭折了,所以皇子辩出生后,何莲并没有将其养在宫闱之中,而是寄养在了道人史子眇的家里。
说是觊觎史道人的仙术,惟愿保皇子平安。
而今消灾解难,刘辩倒是平安无恙归来,可是这宫中礼仪、诗书六艺,却又成了一桩烦心事。
见自家骨肉眼含泪花,何莲心中一软,这真怪不得这苦命的孩儿,她柔声道:“皇儿!你且说说,今日为何不去皇祖母那里请安?”
刘辩嘴笨,看了一眼断裂的戒尺,带着哭腔申辩:“皇祖母不喜儿臣,只叫儿臣跪在一旁,连有了大红甜枣,也只赏赐给弟弟刘协吃……”
“胡说!”
皇后大怒,“本宫只当是你年幼顽劣,殊不知竟然撒起谎来,你与刘协俱是皇子,太后她怎会厚此薄彼,定是你恼了人……往后再敢胡搅蛮缠,本宫便罚你去南阳,给你外祖守陵去!”
那为何刘协从小便由皇祖母接过抚养,而自己,却关在了宽不过数丈,家徒四壁的道人家里。
刘辩跪着,委屈,不敢争,不敢哭,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