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温看着换洗的纱麻染红水盆,这样的伤口触目惊心,做不得假,仍心存侥幸问道:“依渐甫来看,此事,果真再无转圜之地?”
医匠不慎触及伤口,李二轻嘶一声,“大人……”却无奈垂下脑袋,再没了后话。
“哎!渐甫受累,不妨歇息几日再动身回京不迟。”
见张温心事重重出了营帐,李二心中说不上是该同情,还是该幸灾乐祸,只能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张温用心良苦,日月筹划着刮骨去腐,可叹这烂到骨子里的东汉,阉宦弄臣死了一波,势必又会滋生出新的一波,奈何大厦将倾,仅凭一举之力哪里匡扶得了?
他那远去的背影,无形中苍老佝偻了不少。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稍有不慎,他张温不仅会身首异处,还会落下个千古骂名,生不逢时的,在这世间,又岂止张温一人。
如今的张温,处境就如面前水盆里的白纱,染得通红不说,还泥沼一样越陷越深,那些水鬼一般拖他下沉的人,除了一个先锋校尉吴三桂,还有谁?
那名医匠翻开血肉清理,本以为会忍不住痛嚎,偷偷去看,端坐的这位大人却面露思索,浑然不觉。
日前,韩遂对李二礼遇有加,作别时,亲自送出营帐不说,还尽遣百人精锐沿途护送,不想,半道却杀出一支伏兵,明知凉州军护送的是钦差御使,还率先发难。
一时风声鹤唳。
李二冷眼看着车外的厮杀,人仰马翻,那些倒在血泊中的,都是韩遂的近卫,死时茫然不解,只遗下几骑人马含愤而逃。
杀得好!
那官军校尉浑身是血,掀开车帐喜道:“末将听闻大人被反贼裹挟,身负重伤,救援来迟,还请大人恕罪!”
李二在车中大笑,记住了名字,吴三桂!暗道,任你心中有算计,殊不知,也正是自己所想要。
张温低头走出营帐,却是董卓迎来,“大人!探马来报,贼军此时埋锅造饭,似有异动!估计不过一两时辰,便会来袭!”
张温看了看天,李二的话已经带到,没想到韩遂还这般执迷不悟,“还请破虏将军代为传令下去,点军备战吧,凉州之战,看来已避无可避!”
董卓称诺离去。
张温如今才明白什么叫骑虎难下,而这一切明明思虑再三,竟不知哪里出了错,无奈想着,莫非是阉党气数未尽?
可恶那匹夫韩遂,即便不能与自己合兵一处,共清君侧,只要不趁机兴兵作乱也好,岂料事事不如人意,变故突生,河东竟凭空多出了数万匈奴骑兵……
兹事体大,由不得张温不慎重,他心中无奈,慢慢朝中军大帐走去。
……
年十月,这场旷日持久的平叛凉州之战终究开启,消息传达京师时,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近日,朝中多有人事变迁,比如太仆少卿李三才官升尚书,助三公录尚书事,但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滞留长安尚未返京的李二,早已获陛下嘉许,升任少府卿,从此位列九卿。
刘诚从不关心此等身外琐事,这日入北宫,依旧对皇帝刘宏之前令人发指的兽行耿耿于怀。见了刘诚,他从龙椅上腾空而起,失声问道:“听说爱卿遇刺!可当真?”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人间自有真情在,陛下心中还是有自己的。
刘诚正想诉苦,不料刘宏却又兴奋道:“快说说,刺不刺激?”
哭声卡在半道,刘诚嗝一声收了回去!
刺激你妹!
害得自己又在背上多加了块铁板,得了狂犬病一样出门尤其怕光,有人吐口痰都觉得像是放的暗箭……
转念一想,如果有人要行刺皇帝刘宏,被逮住可就惨了,每日不被逼着刺杀个百十来遍,狗皇帝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抬头,便到了永乐宫。
容嬷嬷站在宫门外,笑盈盈将自己引到一处偏殿,她轻声道:“侍郎自去就是,殿下正在里面温书。”
这偏殿外观并无特殊,可进内一观,却让刘诚明白了很多道理。
拆去了所有皇家繁复奢华的器用,偏殿里布置如农家小院一样,四周编织上竹藤篱笆,挂着几把农具,瓦缸满水,几堆柴火,粗制滥造的案桌,大殿背后还蒙着一张破成蛛网的灰白色帷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