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秋日的落叶,默默飘落,已不再是惹人艳羡的红,而是浮于尘土的枯,好比这满桌子的菜肴,看得令人心痛。
等在桌上的顾县令别过脸去,倒没有不耐烦,向刘晔询问道:“水贼果真退了?”
“大人放心,退了!那水贼郑宝不傻,强行攻城不过徒增死伤,吆喝一阵,听说去了对岸的肥dong县。”
肥dong县隶属九江郡,也是深受水贼祸害,自保尚且不足,爱莫能助,也不晓得战事如何。
顾县令又问下人,“侍郎大人还在洗沐?”
那家仆道:“听说进去了两个时辰还没出来,应该快了!要不小的再去催催?”
“不必!”
怪了!谁能在房里洗上两个时辰,全身那是有多脏?顾县令若有所思。
县令大人有度量,处事不惊,反倒是刘晔沉不住气,手上还有好多事情要办,他迫切地望着门口,心中倒是对顾县令的际遇有几分了然。
顾雍,字元叹,吴郡吴县人,如果不是刘诚太过于关注侄儿刘晔,可能会想起,这又是一头大牛!
史上顾雍治政平寇皆有功绩,乃孙权手下庭柱,为相十九年,多有匡弼辅正之词,绝对算是吴国重臣。
而他也绝对不是阿谀奉承之人,之所以对声名狼藉的刘诚还以礼相待,这话得从蔡邕蔡老头那里说起。
蔡邕博学,尤精专于书法,篆、隶之书,浸淫深厚,还自创了“飞白”书体,得其衣钵者除了独女蔡昭姬外,还有两人值得闲话。
一人便是京城里的钟繇。
钟繇擅篆、隶、真、行、草多种书体,在书法方面的造诣也极高,尤其是写得一手秀丽的小楷,被后世尊为“楷书鼻祖”,更与东晋书法家王羲之并称为“钟王”。
但,其实蔡邕并未将钟繇视为嫡传。
据唐代张彦远《法书要录•笔法传授人名》说:蔡邕受于神人,而传与其女文姬,文姬传之钟繇,钟繇传之卫夫人,卫夫人传之王羲之,王羲之传之王献之。
可见钟繇的书法,有从师妹蔡琰那里偷学的嫌疑。
顾雍则不同,他幼时便郑重拜名士蔡邕为师,潜心研习琴艺和书法。
才思敏捷的顾雍,心静专一,艺业日进,因此深受蔡邕喜爱。蔡邕赠之以名,所以顾雍与老师蔡邕同名(“雍”与蔡邕的“邕”同音),又因受到老师称赞,故取字元叹。
故而,刘诚其实是恩师蔡邕的女婿,不管这姻缘是怎么来的,愿不愿意,他都必然会是小师妹的良人。
如果事情只是这样简单也就罢了,偏偏,顾雍的之妻陆氏,正是新任庐江太守陆康之女,而从太守府传出的消息来看,丈人他原本是谦逊之人,同时也恨死了阉党,对这刘侍郎不闻不问,态度已然很明显。
一边是授业恩师,一边是丈人上司,顾元叹情义难断,这才左右为难。
刘晔还在揣摩,却见县令大人柔和的脸面突然垮了下来,他转身去看,那小叔刘诚换了身锦绣白衣,披着未束的长发正领人要进来。
刘侍郎甩甩头,扇着折扇客气道:“诸位久候!诚之过,当罚!”
顾县令阴沉着脸不好发作,实在刘诚太过孟浪,身后那红装女子怎能一同赴宴?这不是关键,顾雍多少有些替小师妹不值,尚未明媒正娶,未来的夫婿身边便已经莺莺燕燕,成何体统!
男子多情,娶妻纳妾很常见,不过这般事情发生在恬静不争的小师妹身上,那就不对!
顾雍嘴上说着哪里,自己却先喝起了酒。
洗尘之宴为时不长,众人便借故离去,只留下刘诚几人肆无忌惮地大快朵颐,至于什么时候平贼,平的什么贼,刘诚压根提都没提,他算想明白了,陛下只是让自己出京师随便躲躲,其它的都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一连五日,刘侍郎就这样好吃好喝在巢县城里耗着,从未去过校场一步,没事就找刘晔来联络联络感情,听说近日,他还喜欢上了巢湖垂钓,只是钓得不够痛快,湖面上稍有异动,吓得侍郎大人扔了鱼竿就得往城里跑……
顾县令巡视到南城,听人汇报了刘侍郎的所作所为,最近,他还在打听能不能在巢县开家妓院……
顾雍一跺脚,恨不得立马把人揪出来扔出城去,可一想到小师妹昨日的来信,内里多是相求照顾之意,便又心软了下来。
痴儿!是不是傻!
顾雍悲叹一声,转身回府,辰时乡里来报,银屏山的贼寇又有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