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下雪,这雪下得,比2002年那场还要晚一些,却同样雪虐风饕。
飘零的雪花落在枝丫、屋顶、飞檐斗拱,满城大大小小建筑都跟服丧一样,一夜之间全戴上了白色的柔软顶冠,未及清扫的街面,白雪里藏污纳垢,入脚十寸,软踏踏、吱吱响。
二叔公独居小院,推开房门,一如既往的不在,刘诚好奇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洛阳呆了快一年,刘瑾的房间,自己还是第一次进来,倒不是这间屋子有多神秘,而是刘瑾在时,他一般都坐在屋檐或者院子里打盹。南侧的卧室,紧挨着的便是堆放杂物的柴房,打挤不说,常年关着还有一股霉味。
两丈方圆的屋里,正中央铺着一张草席,草席上安放一张方正的矮桌,那桌子不知用了多久,竟缺了一脚,全靠一卷书撑着。
除此之外,屋里还有一张床靠在窗下,掸了掸全是尘土,想必已闲置了很久,这二叔公,休息难道全靠打坐?快活成了老妖怪。
刘诚晃了晃脑袋,先推开窗,透进阳光,这才坐在草席上,小心翼翼抽出垫脚的竹简,展开一看,竟是谈允贤遗失很久的《黄帝内经•气运卷》,当初,她可是急得找遍了府里府外也没找到,这老头子看起来光明磊落,居然偷书,莫非在练邪功,葵花宝典那种!
嫌弃地放下生涩难懂的竹简,桌上还有一块木牌子,刘诚又拿在手里研究了很久,才发现这是一块灵牌,只是尚未刻字。
五嫂正好端来姜汤,叮嘱说她特意多放了饴糖。
出了屋,刘诚便坐在屋檐下正对北方的摇椅上边喝边想。
院子里大雪纷纷,和雪一起纷至沓来的,还有很多耐人寻味的小道消息,理得人脑袋昏沉。
这时,史阿持剑来报,幽州牧遣人相请,放下陶碗,刘诚在想,为何急着召见自己的不是皇帝刘宏,而是老好人刘虞?
……
大汉九卿,总体沿袭秦制。
宗正,秩二千石,下设有卿一人,少卿二人,丞二人。
宗正府掌天子族亲属籍,管皇族、宗室事务,包括明鉴嫡庶或与天子血缘亲疏,此外,每年还需排出同姓诸侯王世谱。
宗正一职,既公且私,类似世家门阀的族长,历来也由皇族中德高望重者充任,其权柄却不可谓不大。
但凡有皇族子孙牵连之案例,拘押、审讯、定罪,宗正府均可直接干预,故而皇亲国戚犯了法,无需廷尉经手,多时,是由宗正府按族规论处。
家丑不可外扬,事关天家威严,国事自然变成了家事,至于处置是否公允,正义能否伸张,人人心知肚明。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话听听也就算了,真不用较真。
马车压着积雪前行,天寒地冻,常人不愿出门,却微微一瞥便能看见,路上,有很多人沿街乞讨,每处避风的拐角,也总能见到依偎着相互取暖的流民。
史阿说:“这些都是南方逃难来的,根本没料到北边儿有多冷!”
掩上车窗,风雪还往里灌,刘诚裹紧衣服,真的很冷。
宗正府离金市不远,紧邻太仓,进了门,刘诚才想起来,刘虞可不只是幽州牧,还是现任的宗正,传唤的地点选在这里,十之八九跟自己的宗亲身份有关。
门很大,漆成朱红,府里的设置却有些老旧,毕竟宗正连着更换以后,新任的刘虞还常年远在幽州,这些府上养的宗亲闲人也乐得自在,没工夫打理。
沿着石板小径穿过几间楼阁回廊,便到了一座很大的库房,那库房四四方方,四周捂得严严实实,还有武卒宿卫,扁上写着“宗卷殿”。
接引自己的是个年龄比自己稍大的文弱书生,看起来穿戴严谨知礼数,他似乎犹豫了好一阵,腼腆不好开口,低头延请自己入内。
“德华快来!”原本坐在屋里走神的刘虞见了刘侍郎,急忙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