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雨季。
这场雨由大至小又由小至大,几经辗转,却始终未曾停歇。
卧龙殿内一须发皆白身披紫金龙袍的年迈老人,双手负在身后,站在窗前,看着天上久久未散的乌云,不知心底在想些什么。
他时不时的用手捂住嘴轻咳两声。
偌大殿堂内,竟是没有一位婢女。
随着卧龙殿大门被推开,一身着七条水纹蛟式官服,头顶乌纱帽的另一位老者踏门而入。
他虽为臣子,但似乎却并没有身为臣子的觉悟,至少行为上没有,这名官服老者丝毫不掩盖自己走路的声音,直到走到这龙袍老人的身后,才停下作礼。
“微臣陈剑川,拜见陛下。”
这官服老人正是三十年前的双剑仙之一,如今在大翌皇朝门下省任职门下侍郎一职的陈剑川。
身着紫金龙袍的翌平帝捂嘴轻咳的两声,摊开手掌,默默的看了一会,随后握紧,转过身,依旧将手背在身后。
“陈爱卿,今日只有你与朕二人,不必再行君臣之礼。”
翌平帝走到陈剑川身前,双手将陈剑川施礼的双手托了起来,“不妨,以友之姿,与朕说说话。”
陈剑川后退两步,“臣,不敢。”
翌平帝见此,轻叹一声,走到窗边,亲手将窗户关上,随后走到一旁的楠木龙椅上坐下。
“朕明白,你还记恨着李忠以强硬手段将你从江湖拉入庙堂,做起了文官。”
翌平帝说完,陈剑川并不言语,只是默默的站在翌平帝的面前,双眼看着地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自后春秋时代以来,朕与樊襄王联手破半座天下,到如今为止,已经过去了三十七年了。”
翌平帝轻声说道,他拿起手边的花纹瓷杯,一只手掀开茶杯盖,露出一小角杯口,用嘴轻轻吹了吹里面热腾腾的茶水,小抿了一口。
“李筏那家伙,在北方如此艰苦的环境下,竟可与朕拼个旗鼓相当,朕甚是佩服他。不过他虽有大将之材,但相比起做皇帝来说,与朕还差得远呐。”
翌平帝像个顽童一样嘿嘿一笑,陈剑川愣了一下,他从未见过翌平帝有过如此诙谐的一面。
“陈爱卿,朕即位已有三十七载,这三十七年中,朕见过不少臣子,有人刚直,有人谄媚,有人以忠言得赏,有人因圆滑受宠。有人说朕不善用人,但他们不曾坐在这把龙椅之上,他们又如何得知朕的想法。”
翌平帝再一次捂嘴,这一次咳的有些重,陈剑川稍稍眯眼,唐突的上前,端起身为九五之尊的手掌,在翌平帝睁大的眼睛前,以内力调和翌平帝的紊乱的经脉。
“贸然听信栾大之流的谗言,多种气源入丹田,杂乱无章,本身完好的经脉如今已经千疮百孔,求仙?求什么仙,两千多年的天门紧闭不开,我们已经被遗弃了,好好活着就已经很难了,何必再去做那逆天的行径。”
陈剑川这一次破天荒的说了很多话,翌平帝并未觉得他冒失顶撞,而是面容祥和的看着陈剑川,这位将南朝八州沦落成巫蛊之地的皇帝,如今看来,也并非是那穷凶极恶之人。
“微臣多言了,还请陛下继续。”
翌平帝用拿着白绸方巾上有些殷红的右手,轻轻拍了拍陈剑川,继续说道:“刚者易折,谄者易用,忠言进谏者易树敌,而圆滑周旋者善处事。朕本以为,能对外征讨四方,开疆拓土;能对内兴盛文学、规范礼节,本都是朝廷所需要的。但朕也知道,有百姓因为对南方蛮夷和北方傲寒皇朝的连年征战而被征收钱粮以至于生计窘迫,被很多读书人说是在玩弄愚民之术。”
“朕停止了对傲寒皇朝的侵略,相对应的减少赋税,但为了维持南方边境,朕不可退兵,为的是给百姓们更平安的盛世,陈爱卿,朕登上帝位这三十七年,究竟是对的多,还是错的多。”
陈剑川听完翌平帝的感慨,缄默不语。
翌平帝感慨了一阵,谈兴正浓,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又继续说道:“今年总是雨雪不断,听说北方年初的时候连下四月大雪,如今这南方又下了十余日的雨水,朕召集方士们算卦,绝大多数人都说国家昌盛的征兆,但唯有一人,说天降雨不断,是朕的法令有些不合情理。”
“真不知道他是哗众取宠,还是煞有此事,陈爱卿,你作何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