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诺艾尔……？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了？诺艾尔！振作一点啊！卫兵……卫兵！”
记录戛然而止，我向后瘫坐到了地上。
通讯器里记录下的这凯罗琳的寥寥数语，对我的打击不亚于正面吃下一记as的铁拳。在知晓诺艾尔队长再次出事之后，我失去了继续手头每一件工作的兴致。重新爬起的我疯狂的呼叫着在i7频道里待命的直升机，一心想用最快的速度立刻赶到队长的身边！
“没用的，我们两台as的通讯器都损坏了，我已经发出了演习结束的信号弹，负责善后处理的整备班最快也要半个小时之后才能到达。”
不紧不慢的语速，海斯勒中尉依然维持着与之前相同的坐姿，但现在的我已经无法再继续保持冷静，我紧咬着牙关转向赤天使所在的方向，全然不顾面前的女军官刚刚救了我性命的恩情，厉声开口向她发出了质问。
“是你们做的吧……全都是你们15th在背后捣的鬼对吧！你们到底要把诺艾尔队长怎么样！！回答我！！”
“下士，你在说什么？”
海斯勒眉宇间的创口贴皱成了一团，居高临下的中尉军官，开始用另外一种表情打量起她面前的我。
“还想装到什么时候！模拟战输了就使出这样卑劣的手段，就你们这样也还好意思称自己为军人吗！！如果诺艾尔队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有什么冲我来啊！！”
即使感觉到了气氛的转变，我依然执着的像头野兽一样的在星光下咆哮起来，怒吼在建筑间回荡，我的愤恨同我的声音一道传向了无尽的苍茫夜空。
“下士，我知道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刚才的话我可以当做没有听到，不过如果你还要继续侮辱我们15th的话……”
海斯勒双脚踩在as的肩膀上站起了身，眼神中闪过一丝凶狠。但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又怎么会轻易的被恢复了野性的地狱犬所吓到？我直视着她敌意的目光向前迈出了一大步，冲动甚至驱使着我伸手摸向了驾驶服后腰的防身手枪。
“你想死吗？”
还没等我解开枪套的扣环，海斯勒手上的武器已经瞄准了我的额头，她优雅的打开保险，露出了一种面对将死之人的怜悯表情，我的理智告诉我要是自己再轻举妄动，对方一定会开枪射击。
【可恶……可恶……可恶！！】
我紧握着双拳僵在原地，一时根本不知如何是好，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诺艾尔队长的处境正在变得越发危险。而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我却像个废物一样什么事都没法去做……
我不甘心，我绝不接受这样的事实！我一定要做些什么……哪怕是徒劳的，我也一定要做！
“海斯勒中尉，我现在郑重的再问你一次，为什么你们要对哈金斯少校出手？她都已经那个样子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你们到底对她有什么偏见和积怨？不是说好了如果我们中队模拟战能赢的话，就不再纠缠那天晚上天台上发生的事情了吗！这样出尔反尔，简直令人不齿！”
我尽量想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没有那么具有攻击性，只是这种努力有多少作用实在让人存疑。海斯勒一言不发的听完我的呵斥，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后，很快就露出了与她的外号相称的可怕笑容。
“你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下士。”
地狱犬轻启朱唇。
“我不知道你们那个诺艾尔又发生了什么事，不过15th是不会像联合军的疯狗一样在背后戕害自己的同伴的。”
海斯勒用轻蔑的眼神重新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遍
“而且……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认定是你们中队赢得了模拟战的胜利？”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刚刚打败了你，打坏了你的机体，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我……”
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心中不由分说的掠过了一片遮天蔽日的巨大阴云。此时as上神气十足的女军官的诡异笑容就像一把钢刀，直直的了我的心房。
“下士……你还是太年轻了，趁着现在有时间，就好好的再确认一下你的装甲步兵机载电脑里的战斗记录吧。”
海斯勒语毕慢慢抱着胸弯起了举枪的右手，将本来对着我的枪口指向了天空。
【不……不可能……】
我的心脏狂跳不止，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严重损坏几乎无法再次启动的x-11就在我身后不足三米处静静的瘫坐在地，但我的双脚像灌了铅一样不听使唤。我害怕面对一个残酷的真相，一如我害怕面对未知的命运……我无法接受事实却又不想去改变事实……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重新回到as驾驶舱前的了，熟练的打开了存放监视器录像的软件后，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在期待存储介质在战斗中损坏无法读取……不过该来的事情总是要来，身处洪流中心的我无处逃避亦无处藏身……真相从来不是温暖的，它的热度足以灼伤任何试图接近它的人。
哪怕他们在张开眼睛之前做好了最充足的准备。
黑白色调的目镜显示屏上，正在播放我在失去意识之前最后在监视器里看到的画面。厚重的x-11腾空而起，击溃了面前银骑士用钉地桩支撑起来的终极防线。两台机体几乎同时重重的摔倒在地，我因猛烈的撞击和过度的疲劳而陷入昏迷，而身边的海斯勒中尉……她却凭借过人的毅力与惊人的体力重新操纵着赤天使站立在了战场的中央。
锋利的，旋转着的格斗链刃无情的刺进了‘自由勇士’的前胸，整个画面上火星四溅。坚不可摧的主装甲瞬间就被切断、捣碎，只要再深入一点，昏迷着的我就要连同as的驾驶舱一起被绞成烂泥……就在这关键的时刻，机载电脑发出了结束训练模式的待机命令，确认我的战败后，地狱犬第一时间就停下了手上的恐怖兵器。赤天使那张被我用铁拳打得稀烂，防护镜片完全粉碎的骇人面孔成了监视器里最后的影像。破碎的监视器与开裂的装甲难掩胜利者的骄傲，它那如天神一般俯视着x-11残破身躯的画面大概会永远刻印在我人生记忆的最深处……
“砰！”
脱下了目镜的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控制器来上了愤怒的一拳，不争气的泪水夺眶而出，我根本没有任何语言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懊恼？悔恨？悲伤？不甘？
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我居然在最后一刻辜负了所有人的希望！那些发生在我身上的奇迹，与伊希尔的承诺，墨菲少校的全力指引，诺艾尔队长的命令……一切的一切全都从我的指尖滑落……我彻彻底底的失败了，既是败给了自己的年少轻狂，更是败给了深埋于心中的那份懒散与软弱……
【对不起……对不起……】
我无法控制的跪在了‘自由勇士’之前，一拳又一拳的使劲敲打着裸露在外的操纵仪，直到我右手红肿疼痛得再也无法抬起……我憎恶着这个给了我无限痛苦的世界，更憎恶着身为一个装甲步兵驾驶员的无能自己。
【我……我再也不要再开as了……】
泪水早已模糊双眼，我趴在了控制器上，任由这横流的晶莹液体宣泄着我的感情，二十年的人生道路从未尝过这般艰辛的滋味，我几乎失去了重新面对生活的勇气……
“太难看了。”
“什、什么……”
“我说你哭得太难看了！”
我抬起朦胧的泪眼，正好对上海斯勒中尉那清澈透明的美丽双眸。
“真是的……又不是世界末日，除了哭你还会干什么！？”
无言以对，我使劲的想抹掉脸上的泪水，但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无法止住那些代表着哀伤和悔恨的涓涓细流……下意识的，我的右手伸向了腰间的储物袋，取出了那块洁白的手帕，面对着这块友情与信任的证明，我无法遏制的再次哭成了泪人。
“啊！烦死了！”
无法再容忍我的啜泣，地狱犬跳下了自己的城堡。大步逼近的她一手掐住我的脖子，挥拳就要向我的右脸袭来。只是在最后一刻，正如她驾驶as时停住了链锯匕首一样，她停住了自己力道正劲的铁拳。
“要哭你就现在哭个够吧！”
海斯勒一把将我推倒在地，转过身插住了腰。
“哭够了之后，给我肩负起你身为士兵的责任，像个男人一样的重新站起来！”
中尉偏过脑袋看向了远方，星辰静静的在我们两人身上投下了数百光年之外的璀璨光芒。我捡起了摔落在一边，已经被地上的尘土给染脏了的手帕，用力的将它给握成了一团。
【没错……要肩负起身为士兵的责任……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现在是个军人啊，希鲁·格林！】
闭着眼睛，我将本来就已被咬破的嘴唇再次咬出了鲜血。
【站起来！！】
卷曲起一边膝盖，以脚掌为着力点，我用红肿疼痛的右手强行撑起了半边身体。
【像个男人一样的站起来啊！！希鲁！】
短短的一个起身动作，却好像耗尽了我半生的光阴与力量。
“我……我会负起责任！我一定会负起身为16th的一员的责任！”
我带着哭腔吼出了自己的心声，海斯勒却既没有搭腔也没有回头。此时我们两人都听到了直升机引擎的轰鸣声。我抬起沉重的脑袋，看向地平线尽头的声音源头，而中尉则只是沉默着扭燃了一个信号棒，随手丢到了脚边。
“去吧。”
直升机降落之后，她轻轻的这么对我说了一句，满脸泪痕的我冲着中尉的背影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头也不回的钻进了ch56的机舱。
“海斯勒中尉，你不回去吗？还有这些损坏的as怎么办？”
飞行员没有急于升空，而是想要向现场唯一的军官再确认一下情况，海斯勒背对着直升机摆了摆手，我隔着旋翼的巨大噪音听到了她的回应。
“不，我暂时不走，我很喜欢这样干净的星空，还想再多看几眼。请你把格林下士送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至于这些as……就丢在这吧，现在没人需要他们了。”
驾驶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而这几句简单的话语却在我的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暖流。在得知我要直接前往演习指挥所之后，飞行员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但最终答应了下来。
十多分钟的旅途波澜不惊，我也趁着这一点点的空余时间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满怀着对海斯勒中尉的感激，我可不能以现在这幅样子来面对我必须要面对的人生……我拧开了一瓶饮用水，打湿了艾吉斯的手帕，经历了如此之多的种种考验，我终于得到了一个静下心来认真的整理自己仪表的机会。这种感觉相当的奇妙，在我抹去脸上的泪痕的同时，似乎也同样弥合着内心的伤口。
【不管是谁的，我已经不想再见到任何的泪水了。】
没有得到授权的直升机的平稳的降落在了演习指挥部前的空场上。借着夜色的掩护，我悄悄的溜下了飞机，在紧张的卫兵包围上来之前，直奔位于营地中央的通讯管制帐篷而去。虽然频道里最后的那道信息传到我的as里已经是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了，但我依然坚信现在那里一定还有关于诺艾尔队长的线索存在。
“墨菲少校！”
在靠近管制塔之后，我一眼就认出了在帐篷门口满面愁容的被两个穿着灰黑色壳式防弹盔甲的高大男性堵着的凯罗琳。
“你们是什么人！”
我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前去想把少校从武装人员的钳制下拉到自己的身后，但势单力薄的我毫无疑问的失败了。其中一名士兵使劲的推了我一把，然后亮出了自己盔甲上的臂章。
“p……你们是宪兵？”
后退了几步站稳脚跟，我转而向墨菲少校投去询问的目光。
“那个……呃……事情好像穿帮了……就是这样……”
凯罗琳叹了口气。
“这回好像不止是写检查那么简单了……似乎会被停职……等会宪兵队的直升机一到，我就要被‘押解’到团部去接受讯……”
“那诺艾尔队长怎么样了！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请告诉我！”
我毫无礼貌的打断了凯罗琳的陈述，虽然我很同情她因为指引我与赤天使作战而被纪律处分一事，但现在我唯一关心的只有诺艾尔的安危。在模拟战失败的当下，背负了太多东西的我无法再承受失去什么的打击……不管队长现在身在何方，我一定都要立刻赶到她的身边。
“啊……你说诺艾尔啊……”
少校的口气变得犹豫起来，她小心的观察着身边两个高大卫兵的脸色，谨小慎微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我之前认识的凯罗琳。
“她……她被他们带走了。”
在确认对方眼神无异之后，墨菲少校放心的说出了重要的情报。
“就在五分钟之前，是一辆宪兵队的装甲车，我不知道他们要把她带到哪里去，但是装甲车是向着阿提努斯基地的方向开的。”
“谢谢你，少校，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恩情！”
我兴奋的向凯罗琳点头致谢，心想诺艾尔队长如果是被宪兵队带走了，那么一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诺艾尔你这个呆子……不好好的在治疗舱里呆着，居然只是为了跟模拟战中的我说几句就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到底是想要怎样啊！】
虽然埋怨着她的乱来，但诺艾尔平安无事的消息还是将我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我所有的问题就只剩下怎么以最快的速度追上装甲车而已了。只是我的手边现在可没有任何可以使用的交通工具，返回16th的野战队部向阿尔维斯上尉求助在时间上肯定来不及，为今之计，我只能再次把希望寄托在墨菲少校的身上。
“少校，我有件事要拜托你，能为我准备一台可以使用的as吗？最好是游骑兵那样的高速机体，我有很重要的话想告诉诺艾尔队长……我已经一刻也没法再等下去了！”
听完我言辞恳切的请求，凯罗琳在张望了一下身边的宪兵之后只能无奈的耸起肩膀。不过我并没有死心，刚想开口向宪兵求情，背后却突然响起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熟悉声音。
“格林下士，听说你要搭便车？”
我回过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在晚风中猎猎飞舞的宽大外套。
地球军的样式。
“罗伊上校！”
我几乎惊叫出声，因为在这个头发略长的地球军派驻和平维持军156团的高阶文职联络官的身后，正停着一台荷枪实弹的as-04skiii‘游骑兵iii型’。
“兰斯·罗伊？你怎么会来这里！？那台游骑兵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