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钟方向，数量二，威胁判定……无，四点钟方向，敌人增援，准备接战，开始战术机动……”
一片漆黑的目镜上映不出战场的光景，双手插不进残破的控制器，钢铁棺材中的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蜷缩着身体，一边心不在焉的听着小普罗米菲的汇报，一边努力的保护着自己身上的各处要害。
我听不到敌人临死前的哭号，看不到她们断气的惨状，也闻不到血和火的味道，在一下又一下的猛烈撞击中，我唯一能感受到的东西只有“死亡”本身。毫无疑问的，普罗米菲在杀人，在做她“复仇女神”应该做的工作，但应该做的就是正确的吗？被压倒性的暴力所保护着的我无暇去思考类似的问题，我只想赶紧从钢铁的束缚中解脱出来，赶紧出去呼吸外面自由的空气，因为此时的我已经不是这部残忍的杀戮机器上最不可或缺的那个零件了。
“扫讨结束，敌人伤亡十五人，死亡人数……未知。希鲁，希鲁你怎么样了？你还清醒着吗？我这就叫鸣小姐把你弄出来。”
混战的最后，伴随着小普罗米菲关切的询问，混沌一片的机舱中透入了一丝光明。
等到穿壳式装甲的少女将我从乱七八糟的as座舱中拽出，已经是战斗结束五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没有系安全带，没有充气气囊的保护，又无法采取正确的防冲击坐姿，即使眼睛看不到，我也能想象得出自己鼻青脸肿的狼狈样子。
在我和“银骑士”的身边，是满是枪眼和锐器的划痕，已经被战斗破坏得一塌糊涂的楼梯间，从我现在的位置，还能看到好几个在吞噬了半个中庭的烈焰边缘挣扎爬行着的重伤猎人。
“……谢谢你，鸣。”
从那些可怜的女人身上收回视线，我一脸感激的转头看向了将我弄出as的年轻女孩。刚才普罗米菲称呼她为“鸣小姐”，我想“鸣”应该就是她的名字了吧。
“不用谢我，你也帮了我的大忙。看来那个‘靠近理之子的所有东西都会变成碎片’的传说确实有些夸大其词。”
鸣朝我点了点头，顺手丢过来了一管止血凝胶和一灌能量饮料，虽然我想要的并不是这些东西，但我也没法要求一个手上抱着同伴身体的小女孩更多了。
“这是……多萝西？你想安葬她吗？现在可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吧……”
我一边往身上的各处伤口涂凝胶，一边好奇的看向了鸣怀中的少女，所幸，那个梳着双马尾的孩子长得跟克罗艾和贝拉都不怎么像，硬要说的话，眉眼间倒是有几分格蕾那个突击笨蛋的感觉。
“多萝西不会这么简单就死掉的，父亲大人会修好她，父亲大人什么东西都能修好。”
“父亲……说的是黄衣异端？原来那家伙是那么厉害的角色吗……话说郁亚那孩子你找到了没有？为了救那孩子，我可是拼了老命了。”
“郁亚……她已经不在这了。”
一聊到郁亚，鸣的眼神立马暗淡了下来，产生了非常不好的联想的我赶紧环顾四周，结果却哪里都没看到那孩子的影子。
“她没死，你不用找了，星枢主教带走了她，这是我刚才从一个濒死的变异杂碎的嘴里挖出来的情报。”
“星枢主教？是那个戴面罩的女人？名字倒是起得挺有气势，但做的怎么都是些下三滥的勾当……”
边说我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胳膊，确认了自己在涂抹了凝胶后还保有基本的行动能力。
“所以那个星什么什么的主教为什么要带走郁亚？从那些变异种的所作所为来看，她们应该不需要人质这种东西吧……”
“对付我们当然不需要，但要是以父亲大人为对手那就另当别论了。变异种们很有可能已经侵入了中央圣堂，所以那里也是我们的下一个目标。”
“‘我们’？”
“是啊，事到如今，希鲁·格林，你还想置身事外？”
“但帮你的父亲对我来说也没有好处，不管你们两边谁输谁赢，我都会是最大的输家。”
“你在担心被伪先知扣为了人质的同伴么？”
“同时也是在担心我自己，你前面称呼我为‘理之子’，我对你口中的那个‘伪先知’有多重要……想必你也心中有数了吧。”
“……你是说父亲大人会为了对付伪先知把你也扣为人质？何等无礼，父亲大人……他才没有那么卑劣。”
“你相信你的父亲，鸣，但你的父亲会像你相信他那样相信我吗？”
“……”
我的反问噎得少女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末了她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将难题交托给了万能的时间之神。
“等见到父亲大人一切就都清楚了。来，走这边，我知道一条能快速抵达圣堂的密道。”
说完这句，依然抱着同伴身体的鸣一马当先的走到了前面，别无选择之下，我只能领着小普罗米菲从后面跟上了她的脚步。
多亏了鸣的引路，即使带着一台显眼的as，我们两人还是很轻松的就甩开了在建筑中四处游荡的大量敌人。路上，鸣接到了往中央圣堂撤退的命令，不过我们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任何一个还活着的她的同伴，看起来，这场袭击的规模和烈度都比我原本想象的要大上很多，李维伊怕是派出了手下所有能派出的战斗力，指望一举将黄衣异端和他的追随者们赶尽杀绝。
【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难道李维伊这老混蛋觉得屠灭了黄衣异端他就能回原来的世界与爱人重聚了？】
身为外人的我完全无法理解某个前gir高层的所作所为。即使选择的道路不同，大家想要离开莫比乌斯球的心愿也是一样的，就算不能齐心协力，也不至于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难不成激化了矛盾，造成了这场灾难的真是普罗米菲？这不就等于说罪魁祸首是多管闲事的我了吗？】
无法接受这么残酷的事实，我的情绪瞬间就跌落到了谷底。如果黄衣异端是爱好和平的正义一方，李维伊是狼子野心的大坏蛋倒也罢了，只可惜现实从来不会那么简单，到头来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维护正义还是在助纣为虐了。
【如果玲和普罗米菲的存在真的是不被允许的……到时就由我这个始作俑者来亲手了结这一切吧。】
望着身后高大魁梧的银骑士，我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牺牲”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牺牲别人而不是自己，我心头的压力简直比维西亚的群山还要沉重。
【黄衣异端，你最好是个好人，不然……不然我一定会让你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地狱！】
在恶狠狠的诅咒了某个一直躲在幕后的混蛋之后，我和鸣也来到了旅途的终点——位于协和医院西区的“中央”圣堂。
这里曾经是地球军关押误入歧途的我的老同学郭斯理的地方，所谓的“西区”，比起医院，更像是一座坚固的监狱。黄衣异端会选择这里来做自己最后的据点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事实上，“圣堂”的外墙对于没有重装备的猎人们来说确实坚不可摧，但同样火力不足的守卫一时半会也没法击退它们。
“我们要怎么进去？通过密道吗？”
一边从满是残骸的停车场上眺望着远处纷飞的战火，我一边一脸凝重的询问起身边的女孩。
“没有那种东西，中央圣堂是绝对的，父亲大人不会允许任何宵小之辈偷偷潜入那里。”
“除了正面对抗上百个全副武装的变异种之外，我想应该还有别的办法能见到你的父亲。”
“……是的，我们可以用飞升翼，跃过敌人的阵地，直接从上方进入圣堂。”
“听起来是个好主意，但那个飞什么什么的翼，变异种们也有吧，她们为什么没拿出来用？”
“这我就不清楚了……来这边，我记得这边有一个放飞升翼的仓库。”
说完，鸣转身跑向了停车场尽头的小房间，随后还真的从那个像是公厕一样的地方拖出了两架滑翔伞一样的东西，据鸣所说，这种叫“飞升翼”的飞行装置之所以能飞，全靠弥漫在空气中的以太流的托举，只要用喷射装置到达一定的高度，就能实现长时间的滞空飞行。
“原来废都的天空看起来一直雾蒙蒙的……是因为以太的缘故吗？”
“高度越高以太越浓，这是常识，但它们也不会完全遮住天空就是了，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以太流都是呈螺旋状分布的。”
“螺旋的中央……就是‘永恒’吗……”
“你说什么？”
“别在意……自言自语而已……”
察觉到鸣很有可能也看不见那个可恶的大眼珠子，我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到了小普罗米菲的身上。
“于是‘银骑士’怎么办？飞升翼应该承载不了一台as的重量吧。”
“大型的可以，我们手边这种不行。看来只能先把它给丢下了。”
鸣一脸遗憾的这么对我说道，说话的同时，她还没忘记把多萝西的身体固定在自己的飞行器上。
“来吧，普罗米菲，咱们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没法依葫芦画瓢的我从as狼藉一片的座舱中取出了自己的控制面板，好在准备飞升翼并不需要多少时间，从我们现在的位置飞进被重重包围的中央圣堂也不需要多高超的技术。
“你会开as的话，飞这个很简单的，关键是重心，在天上的时候得时刻保持平衡。”
简单的教导了我几句后，鸣启动喷射器，一马当先的冲进了上方的混沌地带，学着她的样子让飞行器升空之后，我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对驾驭飞升翼还算有点天赋，即使有“永恒”这个碍事的玩意，我也很快就通过观察掌握了飞行的诀窍。
【以太还真是方便啊……但这样在高浓度的以太中穿行，身体真的吃得消吗？】
我还记得沃尔坎军士被封在星晶石里的样子，不禁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一丝担忧。好消息是高浓度的以太在托举飞升翼的同时还最大限度的遮蔽了地上人们的视线，围攻圣堂的猎人们根本就没法对从她们头顶飞过的我们产生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ok，第一关姑且算是过了吧。】
顺利在西区的楼顶降落后，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不过很快我就悲哀的发现，想到使用飞升翼进入圣堂的人远远不止我们两个。
“这些飞升翼……不是父亲大人制造的……”
圣堂的屋顶上稀稀拉拉的散落着起码二十个避难所式样的飞行器，四周的地面上还倒毙有好几名身着黄色防护服的女卫兵。毫无疑问，看似固若金汤的西区马上就要成为变异种们新的猎场，而这一回，失去了as的我们，只能成为被追逐残杀的猎物。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鸣，我们得赶紧去你父亲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