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兴一声断喝：“干什么呢？”王文凯见指导员来了，赶紧跑出来，蹲在门外直擦眼泪，他也被烟熏得受不了。李天兴让那两个战士用水把火浇灭，把王文凯叫到办公室，问这是演的哪一出。
王文凯是陕西兵，参军二年，因为他净出些低级洋相，所以很多人都爱逗他，尤其是和他同宿舍的刘传承，没事就要把他逗一逗。
李天兴问王文凯：“你刚才是开什么呢？”
王文凯说：“是刘传承叫我弄的。”
“他为什么叫你在宿舍你点火？”
“前天对象给我来了一封信，要跟我吹，刘传承说我是遭了霉运，他给我写了个符，让我找些破纸箱子点着，和符一块烧掉，把烟从房子里煽出去，霉运就解了，对象就不再跟我吹。”
李天兴一听，哭笑不得，说：“你把刘传承给我叫来。”
刘传承是机械师，别人给他起个外号叫小屁股，一是因为屁股看上去不敦实，更主要的是他坐不住，一有空就东跑西颠乱转，有时爱扯点是非，耍耍小聪明。
开始刘传承不来，硬让王文凯给拉来了。他装的可怜兮兮的站在李天兴办公室不说话，李天兴问：“老实说，到底怎么回事？”
刘传承低声说：“我跟他开个玩笑，谁知道他当真。”
“我听说你是最爱逗他，平时开开玩笑也行，今天玩笑开得有点大，万一让他把房子点着了怎么办？今天把帐给你记下，下次再整类似的事，我新帐旧账跟你一块算，去吧。”
刘传承找着王文凯骂道：“你这个傻帽，非在宿舍里点火干啥，不会到外边山坡上或山沟里去烧吗？”
“你说叫我在宿舍里烧的。”
“那也得分割时候，比如等指导员开回去，不在家的时候再烧，你小子就是钩子松，还没动刑就把我供出来了，幸亏你不是党员，要是党员，敌人把你抓住，还没打，就得把共产党的秘密全泄露出去。还说想要求入党，我看你去入裤裆!”
在军营大院里，住着三个机务中队，各自有各自的食堂。最近几天飞行任务不重，李天兴交代付中队长把伙食好好抓一抓。付中队长亲自到炊事班督促，晚饭是韭菜大肉馅包子。开饭了，大家用筷子叮叮当当的敲着碗走进食堂，一看吃包子都很高兴，苏光旭喊了声：“今天包子不多，每人平均不到三个。”说着装了高高一碗，足有七八个，坐到一边吃去了。别的人一看都冲上去哄抢起来，有人把帽子也挤得掉地上，有人把包子装进碗里被人撞翻掉在地上踏扁，满地是包子、包子皮、包子馅，有的桌子上包子堆成小山，足有几十个。李天兴因有事来得晚了点，一进食堂看到一片狼藉，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一股火直往脑门上窜，对司务长吼道：“谁领头干的!”
司务长委曲的说：“乱抢的，没看见谁领的头。”
李天兴走到包子堆得最多的一张桌子前，其中一个人见指导员来了，想溜。李天兴说：“给我坐下，今天我看着你们吃，不吃完谁也别想走。”几个人都低下头，不敢说话，李天兴骂道：“看你们都那点出息样，饿死鬼托生的，哪里像革命军人，连土匪都不如！”
李天兴连夜召开支委会，专题讨论如何加强连队建设，如何加强党支部的战斗堡垒作用。李天兴说：“哄抢包子的事情不能看成是件小事，他从方方面面暴露出连队管理薄弱，如果平时管理过硬，如果当时在场的领导干部严厉制止，如果党员干部都能自觉遵守秩序，能发生这种事吗？遗憾的是，哄抢事件不仅仅是战士所为，更主要的是党员干部的带头和参与，在场的中队领导，分队领导没有一个人制止更是骇人听闻。党把一个连队交给我们，把百十号人交给我们，我们怎么才能对得起组织的这份信任，怎么才能带领好这百十号人，让这百十号人都能进步，都能有前途。”
中队长付小川在会上作了检讨，当时他在现场，看到苏光旭起哄的时候也想制止，后来大家一窝蜂地乱抓，场面失控。心想，我是管军事的，这事该指导员和管行政的副中队长管，就没吭气。
副付中队长责任更是不可推卸。也作了检查。李天兴说：“这件事我们先不追究下面的责任，包括我本人在内，中的干部在军人大会上作检讨。以后开饭必须排队进入食堂，不允许像丐帮似的叮叮当当敲着碗去吃饭。干部要求了，下边谁再敢违反就收拾谁。”
经过一番整顿，果然面貌一新。
整顿后，连队恢复了查铺制度，四个中队干部每人一天，轮流排班。每个宿舍在就寝后不能把门反锁，以便查铺的人能正常出入。这天该李天兴查铺，查到苏光旭的宿舍发现他不在，用手一摸被窝，凉凉的，说明人已出去很久。因为苏光旭打呼噜厉害，没人愿意和他住一个宿舍，就把他安排在一个小房间，只住两个人。另外一个人睡得很死，李天兴没有惊动他。“已经快2点钟了，整个军营静静的，没有一个亮灯的房子，这苏光旭能到哪去呢？”李天兴寻思着。
他把中队长叫醒问：“今晚苏光旭请过假没有？”
中队长睡眼朦胧的问：“怎么啦？没给我请过假。”
“我把整个大院都找遍了，他不在。”
“那能跑哪去，深更半夜的，不会出什么事吧？”
“起来，咱俩再找找去。”
中队长没说什么，穿好衣服跟着李天兴往外走。
李天兴风言风语地听说过，苏光旭和县气象站一个姓魏的少妇关系有点暧昧，因为不在一个连队，自己又不是领导，只是听听而已，没往心里去，这回他突然想起这件事。
县气象站就在军营大院的北边，中间隔一条马路。为了测风速和气温的准确性，气象站院子没有院墙，两排平房，一排是办公室，一派是职工宿舍。李天兴以前好像听谁说过那个姓魏的少妇，丈夫也算是军人，在西藏当兵，她就住在前排宿舍左起第三个房子。
李天兴走在前面，付小川问：“到哪去？”李天兴说：“别吱声，跟上我。”
下雨了，雨不大，时值深秋，凉飕飕的雨水打在脸上，禁不住有点寒气袭人。来到县气象站，李天兴说：“动作轻点。”他们蹑手蹑脚，动作轻的像猫一样，来到前排左起第三个房子窗下，把耳朵贴上去静静的听，里面有嘁嘁楚楚的说话声。李天兴做个手势示意付小川过来听听，付小川把耳朵贴过去听了一会，不知如何是好。
雨大了些，开始淅淅沥沥的，李天兴示意付小川走。他们回到马路南边一个房檐下面躲雨。李天兴问道：“听清楚没有。时不时苏光旭在里面说话？”
“好像是他，还有个女的，说的什么没听清楚。”
“说的什么，没有必须搞那么清楚，我们在这里等他。”
雨更大了，路上开始变得泥泞。付小川说，“就在这里傻等啊，我们应该不应该把老苏叫出来。”
“怎么叫，敲门？不是找骂呀！万一不是老苏怎么办？”
“也是，还真不能叫。”付小川摇着头，喃喃地说：“出事了，出大事了。”
凌晨三点多，北边传来噗嚓噗嚓的脚步声。李天兴和付小川赶紧把身体贴到墙上，来人没有看见他俩，自顾走过去。夜幕中，他们看出就是苏光旭，李天兴压低嗓门说：“站住，到哪去了？”
苏光旭听出是指导员的声音，顿时手足无措，他说话本来就有些结巴，这会干脆说不出话来。李天兴也不理他，说了声：“回去！”三个人谁都再没说话，往回走。
李天兴和付小川同住一个宿舍，进门后都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李天兴对苏光旭说：“你自己说说问题的严重性，估计一下处理结果会是什么。”
苏光旭还是不说话，李天兴怒斥道：“说话！”
“我睡不着，出去转转，什么事都没干。”苏光旭狡辩。
“你以为我和中队长都是棒槌，你要不要回去看一看，我在前排左起第三个房子的窗台上放了块小石头。”
苏光旭把头垂得很低，不再说话。
“老苏啊，部队纪律对这种事处理的是最严厉的，除了现行犯革命，就是这种事。按职责，我现在就可以把你看管起来，明天一上班，把你叫上去，上边爱咋办咋办，我们爱莫能助。我听说对方还是军婚，即便不治你破坏军婚，打发你回家种地一点都不过分。如果影响对方的家庭，上军事法庭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苏光旭的防线彻底垮了，他平时破马张飞的劲早已飘到九霄云外，这会坐在个小板凳上，退微微有些发颤。
“这样吧”沉默许久后，李天兴说：“我和中队长放你一马，你给我写个保证书，保证和那个女的断绝关系，今后不再来往，我们把这件事不往外张扬，但你必须做到不再来往，只要我发现你们还来往，我马上把你的事公开，任凭上级去处理，怎么样。”
“行！”苏光旭看到一点希望，露出感激之情。
李天兴让他做到桌子前，递给他一张白纸，苏光旭问：“怎么写？”
“爱怎么写怎么写，还用我教你？”李天兴训斥道。
苏光旭想了想写道：保证书我和县气象站魏小兰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一年多时间，今在指导员，中队长教育下，决心痛改前非，保证坚决和他断绝关系，不再来往，如在来往任凭组织处理。保证人苏光旭。年、月、日。
李天兴看了看说：“我和中队长也讲义气，遵守承诺，今晚这件事除了我们三个人，天知地知。哪天你要离开这个单位，我会把这个保证书还给你。我也把丑话说在前面，你要给我尥蹶子，那我可不给你保秘密。”
“我保证说到做到，请二位放心。”
“回去睡吧，把你自己的破嘴管好就行了。”李天兴说。
付小川始终没说话，等苏光旭走后，说道：“这么严重的事，你就这么处理，这叫上边知道，不把咱俩撸了。要么你别抓，既然抓了就按规定处理，这可儿戏不得！”
“不这么处理怎么办，这事要捅出去，老苏这辈子不就完了，弄不好老婆都给他离婚，对方男人知道麻烦更大。咱俩给他捂住就算救了他，不抓他又不行，他不知姓啥，动不动就尥蹶子，像个黑老大。话说回来，咱俩真要守口如瓶，说出去真不得了。”
“既然你这么处理，我绝不会透漏任何风声，这点你放心。”
苏光旭在忐忑不安中度过几日，发现指导员和中队长真的没往外捅，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来，从那以后，乖多了，再不敢无事生非，还经常在一些相对后进的人员中讲些指导员的好话。
刘传承最近有些不理解，他琢磨，指导员来了，一两个月，苏大傻子怎么越来越乖，在以前早就该有动作了。他凑到苏光旭跟前说：“老苏啊，连队建设的事你怎么不关心啦，中队干部的毛病，你要不出面纠正，别人谁还有胆啊。”
苏光旭很不耐烦的说：“你别一天到晚净瞎屁嗤，指导员好好的没找我没惹我，你叫我纠正什么？”
刘传承碰了一鼻子灰，心中不悦，这个苏大傻子怎么回事？变个人似的。
回到宿舍，看见王文凯歪在床上无所事事，突然灵机一动，对王文凯说：“文凯，苏大傻子真不够意思，今天莫名其妙的寻我一顿，咱俩收拾收拾他怎么样？”
王文凯说：“你敢收拾他，不怕挨揍？”
刘传承看着没有别人，小声说：“现在有个机会，揍他一顿准校他苦笑不得还不能发火。”
“你说说，怎么揍他？”
“前天副指导不是说国庆节要开文艺晚会，让各分队都出节目吗？咱俩和苏大傻子严格活报剧‘半夜鸡叫’，让大傻子演周扒皮，我演地主婆，你演长工。叫他学鸡叫，你去抓偷鸡的，在屁股上狠狠地踹，‘半夜鸡叫’的故事知道吧？就按那上边演。
“情节知道，小时候看过半夜鸡叫的小人书。行，好办法，挨了揍他还说不出来，多排练几遍，多揍几次。”王文凯觉得小屁股这个主意好，很能解气。
刘传承把苏光旭叫来，装作无奈地说：“副指导员，把任务布置下来，国庆节的文艺晚会上，让我们分队出个节目，并且提出要求，一定是搞笑的，要把全中队的人都逗笑，笑出眼泪来，笑得肚子疼才行。什么对口词呀数来宝呀都不行，一定要有情节，而且还说准备了很多奖品，演好重奖。我想了半天，有个现成的剧本，剧情谁都清楚，台词谁也知道，关键是要演像，演活。”
“什么剧本？”苏光旭问。
“就是半夜鸡叫，周扒皮逼着长工天不亮就下地干活的那个故事。王文凯长的那个模样就像个扛活的，叫他演长工，老苏长得有福相，演周扒皮，我演地主婆，你们看行不行？”
王文凯说：“行，你瘦的跟个狗似的，演不了地主，我这模样就像长工，老苏演周扒皮特别合适，威武，像富人、有钱人。”
刘传承问：“老苏有什么好想法？”
苏光旭说：“这好办，不就是出出洋相叫大家乐一乐吗，行，我就演周扒皮。”
刘传承接着说：“有几个搞笑点，我们要找准，一是老苏学鸡叫要学像，你一喔喔喔，大家准笑，第二个是王文凯喊有人偷鸡，动作和语言配合好，引得大家笑，第三是我，‘别打啦，他是老东家’，男人女声，要逗乐大家，再就是动作既要夸张，又要逼真。干错我们先练一遍，这回没道具，老苏你学鸡叫就把头伸到床底下，我把枕头扛到头上装地主婆。来，开始。”
苏光旭说：“就这么几句台词，有啥练头，到时候临场发挥，反正是出洋相的，演错也没事。”
“那就这么着，到时候咱们找个纸箱子当鸡窝，老苏把头伸到纸箱子里学鸡叫。我借个来队探亲家属的话衣服当道具。就这么定了，我把节目给副指导员报上去。”
国庆节晚上，大家聚集在食堂里，把餐桌靠在一边，桌子上还摆了些糖果，晚会开始。大部分节目都没什么创意，轮到一分队副指导员报幕，下面请看独幕话剧“半夜鸡叫”，表演者苏光旭、刘传承、王文凯。食堂中间放一个破纸箱子当鸡窝，绿柳城头上头上包了个花毛巾，不知从那借了个花褂子，还没上场就把人逗得笑个不停。
苏光旭走过来说：“这帮穷鬼，天都快亮了，还不下地干活，快，都起来下地干活去，鸡都叫了。”说着趴在地上，把头伸到纸箱子里“喔喔喔”学起鸡叫。大家高兴得不得了，有人站起来吹口哨，王文凯跑出来喊道：“有人偷鸡啦！”边喊边在周扒皮屁股上踹了两脚：“快来抓贼，有人偷鸡啦！”有踹了两脚。刘传承跑出来：“别打了，他是老东家！”全场笑作一团，都捂着肚子喘不出气来。
王文凯使得劲大，把苏光旭踹的完全趴在地上。苏关系爬起来，头上还扣着纸箱子说：“你真踢啊！”说着摘掉纸箱子冲王文凯屁股上踢了一脚“穷鬼，给我下地干活去。”把王文凯踢跑了。又给刘传承屁股上一脚：“你这个死老婆子，老东家挨打，你不帮忙，净瞎咋手。”把刘传承也踢跑了。
李天兴和付小川都笑弯了腰。
晚会散场后，刘传承对王文凯说：“今天把苏大傻子便宜了，下次再找机会收拾他。”
李天兴和付小川还笑着说，郑友和敲门进来。郑友和是二分队队长，河南攻县人，家里有父母，妻子和两个孩子，他家所在的地方很穷，妻子一直盼着能随军，跳出农门，前端时间和村长的弟弟因宅基地问题发生矛盾。村长的弟弟盖房子，硬是往后退了一米，等于把郑友和家的院子强占了一米，妻子不愿意，就和村长的弟弟吵架，官司打到村委会，村书记和村长官官相互，给他老婆的答复是等你家盖房子时也往后退一米。郑友和家比较困难，全家人就靠他每月几十块的工资，家里的院子连院墙都垒不起，要翻盖房子更是遥遥无期的事。事情还闹着，不知最后情况怎么养。
郑友和情绪很激动，说刚收到家里的来信，村长的弟弟把他父亲打了，老婆也叫对方的人楸住头发摔在地上，抓的满脸是伤，现在精神都还有些不正常，忘请假回家处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