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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一樽偏不酹江月(1 / 2)

 是夜,凉风习习,我跟着那白衣服的家伙在寻欢馆最高的楼顶上举坛子灌酒。

最开始都是无话可说,就是抱着坛子灌,不一会儿,看下面的夜景就成了一上一下两想对应。意识一点点地消散可又维持在勉强还能知道自己是谁的边缘。每次喝酒的时候这种时候是最好的。

花看半开,酒至微醺。

酒香一点一点地令人忘记一些凡尘琐事,你只能记住你自己的身份和找一个地方喝酒的原因。醉眼迷蒙地时候看楼下城里逸散的灯火,然后一点一点地变得不甚清晰,遥远地像是九霄云楼。身轻似羽。仿佛逍遥于天地。

近地的天空出现一个类似的重影,像是海市蜃楼一般,飘摇着不甚清楚。以前和师兄喝醉了躺在山顶上看星星,渐渐地意识就消散了不由人管。师兄最开始发酒疯,对着那山底下借着风力气运丹田地大吼一声“——吾欲娉内!吾欲归妻!我想娶媳妇儿!……”

本来是各发各的酒疯,却被他这么一嗓子吼下来有些激动,也对着那山脚下大声吼出了自己的想法:“——师父,我要超过你,……然后拿荆条也整你一次!……”可是后来,原先以为我们已然入睡,正在和无涯老头儿偷偷摸摸煮溪里钓上来的鲈鱼的师父就气急败坏地出现了。然后,算了,不说这些人间惨剧了。

喝得半醉不醉的时候,我突然就问旁边的白衣服家伙。他就连喝酒的时候背都挺得笔直,像是一张永远绷紧的箭弦,只有眼神涣散,知道是已经半醉不醒了。问他为毛要在食物和酒里下毒,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他说:“没办法啊,杀的人太多了,不这样不行呐。”我当时很不理解为毛他要杀那些人。像我这样仅仅是少少地拿走一些人的财物留下他们小命,方便下一次没钱的时候可以再翻墙入室地去拿取,何苦害人性命,溅一手的血。

也许是喝多了,他的嗓音有一种出世一般淡漠的疏离:“因为有时候你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你呐。尽管活得不甚如意,可就是不忍心去死。”酒的影响下,我说话也不怎么经过思考,甚至暂时忘记了眼前这人是擅长使毒的身份不明人。说:“你他娘的过得这么有钱都不用偷了还敢说过地不如意?!”一想到我有时没来得急去探财还得睡桥洞的悲催忍不住给了他一拳。

他淡漠地笑笑,又说:“虽然有时候,因此而死的无辜人的确多于来生事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眼睛眨都不眨,似乎在谈论一个跟他无关的故事。我猜那些因此而死的大多是我那些习惯于夜黑风高行动的可怜同行。

然后,他就自顾自地,半是梦呓半是陈述自己的过去,声音淡地像是春山。

大概是十六年前,一个小屁孩儿。因为自己在族中排行不上不下,既轮不到自己掌管家族实务,又比较热衷于吟诗作赋。所以喜欢在每一个日沦西山的薄暮,从院子里西边的围墙下一个狗洞处钻出去,跑到离家不远的山坡上,爬上一颗永远没有开过花的大海棠树上看西天变化的火烧云。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发现在东方的天空上居然也出现了如烧炭的颜色的火烧云。他感到很奇怪,就在那树上一直坐到初星始生才回去。

残垣颓壁,废池乔木,祝融余燹。

曾经的家,变得火星犹在,漫空飞舞着燃烧殆尽后的劫灰。空气中弥漫着烟味,血味,汗味等等令人恶心的气息。几乎没有一个活着的人,有些变成了一动不动的苍白僵硬的尸体,有些挣扎着在火光中扭曲或爬行,地上有一道道血留下的印痕,像下了一场红色的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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