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百润转头一看,拍他的人不是什么勾魂白无常,却是县城王财主家的大管家王旺。这王财主一直想买刘府祖宅。已然派王旺找了刘百润十几次。
刘百润把那块肥牛肉咽下肚,对王旺说道:“王管家,你可吓死我了。找我什么事?”
王旺笑着回答刘百润:“哈哈,刘秀才啊,大喜事!我们家老爷今个过寿,晚上要摆大席。他专门让我来请你去吃大席呢!”
刘百润乐不可支。中午在张把总家蹭了一顿饭,白得了一两赏银。这晚上饭又有着落了。今天真是老天开眼,好事成双。他对王旺说:“王老爷一片盛情,我肯定不会推辞。晚上我一准去!”
张有牛家的这场酒席到傍晚才散尽。刘百润酒足饭饱,又直奔县城。昨个还在饿着肚子盘算变卖旧书换米。今个酒肉吃了个够不说,兜里还多了一两白花花的银子。刘百润情不自禁的唱起了西皮:“我站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那王财主的府邸,位于掖县城东。王财主财大势雄,府邸建的恢弘大气自不必说。王财主膝下有三子。要知道士农工商,士为首,商为末。在乡绅们眼里,你家就是富甲一方,家里没个做官的也只能算是个土财主。王财主本想仗着自家财力给几个儿子在官场上谋个前程,可他的大儿子跟二儿子却沉迷于喝酒、耍钱、玩女表子,那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王财主幼子年仅八岁。王财主老来得子,自是宠爱。又怕这幼子长大后像他大哥、二哥一般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于是乎,王财主请了个风水先生来给他家看了看风水。
风水玄学,在华夏已有五千年历史,其中奥秘自是高深莫测。看风水的先生,有博古通今、学富五车的真神仙,自然也有借着此道混吃混喝的坑蒙拐骗之徒。王财主请的这位风水先生,一进宅邸便说此宅建在煞位上。王府里前两位公子是煞位引来的前世讨债鬼。王财主大惊,问这可如何是好。那风水先生掐指一算,说只能移邸。又说掖县境内,武城庄刘府宅院是官星位。不然祖上也不会出得一任直隶提督,两任知府。王财主这才打下心思,愿意花五百两高价买刘府的宅子。
刘百润进得府中,跟着一众拜寿之人大吃大喝自不必说。酒宴散罢,王财主将刘百润引进堂屋,令下人上茶斟水。
刘百润受宠若惊,说道:“承蒙王老爷招待,如此礼遇晚生实在是愧不敢当。”
王财主笑道:“贤侄啊,你是秀才出身,我自然该以礼相待。我这人说话喜欢直来直去,找你来还是想说说你家宅子的事。你可着整个胶东找也没人能出得起这样的高价。贤侄啊,这做人做事做买卖可不能贪得无厌。五百两,不少啦!”
刘百润哪里是觉得五百两白银的价格太低?眼下他得着那张把总的一两赏银都恨不能乐的蹦上天去。只不过他祖父死前有遗言,再穷也决不可变卖刘家祖宅。卖了祖宅就等于是卖了他刘氏先祖的脸面。刘百润自小由祖父拉扯大,怎能忤逆祖父临终前的嘱托呢?
刘百润摇摇头:“王老爷,谈别的事情都好说。只是这让我卖祖宅一项,晚生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王财主见刘百润态度坚决,拂袖端茶。刘百润也是世家出身,哪能不知道端茶即送客的规矩?他知趣的又拜谢了王财主一回,而后转身离去。
出得王家府邸,已是深夜。那真是月黑风高,秋风瑟瑟。刘百润的旧长袍又四处漏风,冻得他打了个喷嚏。刘百润进得一条巷子,忽然又想起今天晌午张把总家大席上,那些个村夫老汉讲的山野鬼怪故事。刘百润不禁又打了一个冷战。可又一想,这年头自己一个穷光蛋,怕那些个孤魂野鬼干甚?天天有了上顿没下顿,这种日子他活着都不怕,还怕死么?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若真是撞见什么鬼怪,要是女鬼就睡了她。要是男鬼就学那《搜神记》里的宋定伯,朝着鬼吐口吐沫,把鬼变成羊,然后牵着卖了换酒喝!
可刘百润哪里想得到,人心险恶,更甚于鬼怪!从巷子里突然窜出两条黑影。刘百润心头惊诧,难不成还能是勾魂的黑白无常不成?定睛一看,却是两个面色凶悍的彪形大汉。两个大汉手里皆持一根木棒。
“嘿,小子,爷们最近手头紧,借俩小钱花费花费。”高个大汉说道。
“两位好汉,我穷书生一个,身无分文。别说是小钱了。家中连米面都要用尽了,耗子到我家米缸里都要含着眼泪走哇!两位好汉,放在下一马吧!”刘百润一边央求,一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怀中的一两纹银。
个子稍矮的汉子走上来,扬手就给了刘百润一个嘴巴。“劲嫩娘,咱们弟兄在这蹲了半夜,竟遇见个穷鬼,晦气晦气。”
高个大汉看了看刘百润:“唉,这货穷归穷,可身上还穿着长袍呢。兑到当铺也能换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