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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四十四章 月湖风波(1 / 2)

 潇湘工学院春天的夜晚,微风是暖的,半轮明月悬在万家灯火之上,就如羊群之中的一只长颈鹿在以优雅的身姿和目光注视你一样。

远远的半月湖里,已经是蛙声一片,空气中似乎还沁来荷塘的泥腥味。湖边的图书馆,每个窗户都亮着灯,像个剔透的和田玉做的塔,许多人的身影自那些窗口投出来,如同幻灯片或河北滦州的皮影戏一样映荡在粼粼的湖水里。

戚响抱着头,像个大大的“人”字一样躺在老主楼前那似乎还有些潮湿,并散发着一股子泥土气息的、软软的草坪之上,任凭嘴里插着的那根白沙烟像庙里的香一样慢慢燃烧,升腾起婷婷袅袅的烟气。他觉得自己像个香炉,又像个冒着炊烟的、歪歪扭扭的乡村老屋,还像个已经点燃了引线的超大爆竹。

老主楼的灯光映照在草坪上,让那几棵低矮的、已经透出春意的、不知名的灌木的影子,或长或短、或胖或瘦,或镂空出美洲地图般的不规则图案,或神奇地显出尹花容笑容般的光华。

下晚自习的男男女女络绎不绝,不时从草坪边的水泥小路走过,他们或形单影只、或并肩而行、或三五成群,或慢悠悠、懒洋洋,或精力旺盛、追逐奔跑。有几个男生甚至像侠客般轻盈地越过草坪边被修剪得方方正正的灌木墙,落在了戚响不远处。他们在奔跑和嬉戏中带起的泥土和枯草甚至还落在了戚响的脸上。

“那不是戚响吗?这么早就已经纳凉了,有意思!”

306寝室的尚枫、邵若明以及沈晟、沈建伟等人结伴从图书馆下来,经过老主楼时,个子最高的邵若明,首先发现了躺在草坪上燃烧自己,但肯定没法照亮别人的戚响。

尚枫停住脚步看看说:“这天气还不是躺草地上的时候,会得风湿症的。”

沈晟对戚响估计不感冒,就“哼”了一声,说:“抽个烟还躺成蒸汽机的模样,装什么逼了!”

沈建伟已经喊上了:“戚响,干什么坏事呐你?不怕烧着衣服!”

半睡半醒中的戚响听见有人喊,一骨碌坐了起来。见沈建伟等人隔着灌木墙站住看他,就骂道:“放你们的臭狗屁,我他妈的头疼,想歇歇,能干什么坏事!”

沈建伟乐呵呵地说:“跟你开个玩笑。你一个人躺在这里,也不找个妞陪着,寂寞不寂寞啊?!”

戚响一边过来,一边说:“这地方上面就是院系办公室,注意言行!”说着,戚响把仅剩的三支烟扔了过来。

邵若明反应迅速,当空接住一支后说:“头疼就回寝室睡,小心感冒啊。”尚枫也捡起掉在地上的一支烟说:“听说咱学院草坪里面有蛇,你可小心点。”

“是吗?真有蛇,咱可以抓住玩玩。玩够了扔到女生宿舍区,那就热闹了!”沈建伟依旧一副乐呵呵的坏样子。不过见沈晟先往前面走了,他也迅速捡起戚响扔掉在地上的一支烟,追了上去。

邵若明在要过戚响的打火机并给自己点上烟后,举着忽闪忽闪的小火苗准备给尚枫和戚响一起点上。尚枫见了忙说:“一火不点三人,你俩先点上,我留到宿舍再抽。”

邵若明一边给戚响点上,一边说:“尚枫你麻烦不?什么酒满茶半,什么在老师面前只能坐二分之一,今天又整个烟不点三,哪有那么多的弯弯绕!”

戚响就说:“有尚枫这个说法的。”邵若明说:“我知道。我就不信有什么枪手会在远处把我们三个都瞄准并干掉,老外的段子也多迷信!”

戚响说:“你还别说,我他妈的就已经被干掉了。”

邵若明说:“你是说尹花容那姑娘吧?其实我们大家都看着呢。她那是不知好歹、没眼光,还装大头蒜!我要是她,早就喜欢上你了!”

尚枫听了就说:“若明你也别逼彻(掰扯)了!各人想法不一样。戚响仗义不假,但女孩子有女孩子的想法,从来都是好汉无好妻!”

邵若明一直不明白尚枫为什么总把“掰扯”说成“逼彻”,就对着尚枫吐个烟圈说:“看不出啊,你这货还知道尹花容咋想!”

尚枫说:“我哪知道她咋想。但凭面相,我觉得那女孩是个没主见的人。一个人在没主见的时候,自然不知所措,进而拒绝。”

见戚响一直不出声,抽了戚响烟的邵若明就说:“哎,老戚,你看这么办行不,我现在就过去,叫尹花容出来,你跟她再好好谈谈,怎么样?”

戚响不置可否。尚枫就对邵若明说:“恐怕咱俩一起去都不一定好使。尹花容那女孩,我看是属拖拉机的,比十头牛还犟。”

“我说尚枫,你今天咋地啦?总给我抽凳子!跟你说,就凭你这话,我今天要叫不出尹花容,我以后就不抽戚响的烟!”邵若明急了,把烟蒂扔地上,用右脚碾了3/4π说。

“不用了,你要真想去,麻烦把我这信给她!”戚响抽着烟说。

“这好办!”邵若明从戚响手里接过那信后看看信封,揣在了兜里。

“以后我坚决不会再理她了,这是最后一封信!”戚响似乎在自言自语。

说话间,就见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忽然惊动起来。有人喊,半月湖那边出事了!赶快去看看吧!

邵若明是那种喜欢扎堆的热心人,一听,也顾不上戚响了,自己先屁颠屁颠地小跑着,随着惊慌的人群往半月湖边去了。

跑近半月湖的时候,邵若明先吃了半惊。但见岑碧琼在湖心亭旁边那弯弯的折桥上哭喊着救人。在她脚下的湖水里,像失灵的潜艇般扑腾着两个黑黑的人影。

等邵若明飞快地挤过人群跑近湖心亭的时候,前面热心的学子们已经七手八脚将落水者拉上了折桥,送进了湖心亭。邵若明看那两个湿淋淋的人,一个是正趴在湖心亭的石凳子上吐脏水的蒯晓松。另一个男生比他还要高,此时已脱成了光膀子。那男生一面拧着衣服,一面吐着口水,用浓重的潇湘话说:“嬲他妈妈的别!盖个谁(水),丑(臭)死咯,比西湖底(的)还丑(臭)!”

邵若明赶紧上前,一把拉住帮蒯晓松说:“晓松,你怎么样?”蒯晓松哪里还能说出话,恨不能将五脏六肺都吐干净。岑碧琼上来帮蒯晓松拍背的时候,围观的学生群里走出一个女生来,她大大方方对光膀子男生说:“你好,我是院报记者吴杰萍,我想请问一下,你这次救人有什么感想?”

光膀子男生还没来得及反应,人群中的一个男生就先抢着说:“啊呀,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吴杰萍、吴记者呀!早知道你们院报记者要来采访,我也跳下去救人!”

在人群发出一阵笑声后,光膀子男生盯着吴杰萍,用普通话说:“你是让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吴杰萍说:“当然是真心话了。你就说说,你第一时间是怎么想的。比如,是不是想到了雷锋、董存瑞,或者赖宁?”

光膀子男生听了,就生气地说:“我跳水之前会想到雷锋或者赖宁?!我有病呀!见有人掉水,跳下去救是我的本能!这主要因为我个子高,还会游泳。要是不会游泳,我哪敢跳下去!”

在大家的笑声里,吴杰萍也笑着说:“你倒蛮坦率的!你是哪个系的?是学生党员吗?请问你是不是经常看我们的院报?”

光膀子男生觉得光着膀子跟女孩说话不雅,就一边穿上湿漉漉的衣服,一边说:“我是建筑系的,叫我红领巾吧!”

人群中又发出了笑声。

吴杰萍觉得光膀子男生有点玩世不恭,就转身问刚才那个对大名鼎鼎的吴记者佩服之极的男士:“你认为今晚这件事,体现了当代大学生什么精神?”

那男生就激动地说:“我觉得这体现了咱当代大学生救死扶伤、见义勇为、敢于担当、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同时我号召,号召大家……”

因为激动,在关键时刻,这个男生跟阿富汗仿造的AK-47冲锋枪一样卡壳了。

吴杰萍笑着带头鼓掌,说:“你说的真好!”

那男生还想继续发挥的时候,已经穿上了湿衣服的“红领巾”就不耐烦地说:“瞎掰扯什么呀,大家都回寝室,洗洗睡吧。”

吴杰萍就笑着对准备离开的“红领巾”说:“同学,你好像对记者采访有误会啊?其实我只想把你勇于跳水救人的事反映到报纸上,让很多人都知道你干了件好事!”

“红领巾”笑着说:“反映到报纸上有个鸟用啊!你们那些个报纸,提起领导,都是英明的;谈到成绩,都是J大的;说到决策,都是正确的;涉及问题,都是客观的;说捐款,都他妈是自愿的。总之,社会是幸福与H谐的,干部是廉洁奉公的,腐败仅仅是个别的。你们自己相信吗?!”

说完,“红领巾”挤过人群,一步一步消失在了半月湖的夜色里。

吴杰萍有些难堪,就想采访旁边的岑碧琼,以便搞清楚这件好人好事的五个W。

岑碧琼就激动地对吴杰萍说:“大姐,你烦不烦啊!捞上个落水的人,你问这问那,有这个必要、有这么复杂吗?无聊!”

稀稀疏疏的人群中,刚才那个抢着接受采访的男生听了,不愿意了,对岑碧琼说:“你这妹子还好意思说!我还想问你,是不是你让人家掉水里的?我刚才可看到你俩在一起看荷花来着!”

蹲在地上的犯呕的蒯晓松听了,就打着冷颤说:“是我,自己逮,逮青蛙,不小心掉,掉进去的,跟,小岑没,没关系。”

围观的人们见也没什么好看的了,陆续全部散开了。

吴杰萍就又追问蒯晓松:“你说什么?你说你去逮青蛙掉进湖里的?你这行为可不怎么环保啊!”

邵若明觉得吴杰萍有点没事找事,就说:“我说吴记者,你们院报还是多报道点图书馆那些不要脸的抢占座位的事吧!实在不行,就建议学院收费!今晚这事就算了,好吧?”

说着,邵若明就数落蒯晓松:“你说你大夜间的,干点啥不好,非要去逮青蛙!多亏人多,把你拉上来了,否则,够你喝一壶的。”

蒯晓松咳嗽着,垂头丧气地说:“我他妈已经喝好几壶了!”

岑碧琼还想说什么,让邵若明给打断了。大概因为都是东北老乡,邵若明很不客气地对岑碧琼说:“你还想咋整啊你?也不感谢感谢人家记者,却在这里磕巴磕巴的,就你得瑟紧!”

见邵若明批评女生岑碧琼,吴杰萍觉得没趣,悄悄走了。

这个时候,尚枫和戚响也晃晃悠悠地过来了。戚响见蒯晓松一身汤汤水水,像洛阳水席中那道有名的连汤肉片,就忍不住笑着上前拍拍蒯晓松的肩膀,说:“晓松,下次到这鬼地方约会,可记着带上游泳圈啊!要一头栽荷塘那倒霉的淤泥里,你就死定了!”

岑碧琼很尴尬,就说:“戚响,你别幸灾乐祸!蒯晓松他是给我摘莲蓬,才掉进水里去的!”

尚枫就说:“真是因小失大。想要莲蓬,山南路的莲子店里不有的是吗?半夜下荷塘摘莲蓬,多危险!你就那么馋!”

戚响听了说:“尚枫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要是有女孩叫你给她摘天上的星星,你这家伙也会连夜造梯子,并会像猴子一样往天上爬的。”

尚枫就说:“啊呸,要真有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女的,我先把她推进池塘里喂狗鱼!”

岑碧琼就骂道:“尚枫你个混球,那么狠心呀!你就不怕找不到老婆?!”

尚枫还想跟岑碧琼争,邵若明制止了,说:“好了好了,赶快扶上晓松回寝室吧,还有闲心在这里掰扯!”

就这样,岑碧琼和邵若明一前一后,由尚枫、戚响搀着依旧散放着荷塘泥水腥臭味的蒯晓松,一步步往寝室走。蒯晓松则怕光一样,一路尽量低着头。

直到岑碧琼半个身姿进了女生宿舍大门时,邵若明才想到了戚响的那封信,就急忙叫住岑碧琼,叫她把信给捎去。

岑碧琼惊魂未定、情绪低落、又恼又气。在悄悄进701寝室后发现这里一片寂静,她反倒有些不习惯了,就假装心情很好地问:“今天,今天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贾媛媛听了,就笑着说:“我们刚说完,就等你来说说了。”

岑碧琼以为大家已经听到了蒯晓松掉进半月湖的事,就忽然呜呜呜地哭了起来,说:“蒯晓松欺负我,你们也欺负我……”

此言一出,还伴着眼泪,贾媛媛便顿感事情不妙,她连忙跑过来说:“小岑,怎么回事?今天你是怎么了?”

房莉莉也慌了,说:“我们刚才正说戚响呢,花容因为戚响的信,正生气呢,你就进来了。我们怎么就欺负你了?!”

吴萍大概看不惯女孩子哭哭啼啼,就坐在被子上大喊:“小岑,你还让我们活不活了?!一进门就哭,哭你个头呀哭!莫名其妙!蒯晓松那混蛋他怎么欺负你了?!”

房莉莉就替岑碧琼回答说,估计是蒯晓松动手动脚了吧。

吴萍听了,一下就炸了,说:“谈恋爱是两情相悦的事,谁要是不讲情调,强行用臭嘴和脏手对我动手动脚,我他妈杀了他的心都有!恶心死了!”

欧阳云示意吴萍不要刺激岑碧琼。她倒上一杯热水,递到岑碧琼手上说:“你误会大家了。刚才花容收到了戚响的一封信。我们谈论的跟你没关系的!”

“什么?戚响的信?我这也有一封。刚才戚响让邵若明托我转给花容的。”岑碧琼说着,收住了泪水,把那封信掏了出来。

房莉莉早已忙不迭地将那信接住,转给了已经像观音菩萨一样高高坐在蚊帐里的尹花容。不想,尹花容接过那信,几下就撕成了碎片,随后像愤怒的天女狠狠散花一样,扔得满地都是。

“疯了,疯了,都疯了!”吴萍见满屋子的碎纸片,有几片还落到了自己身上,情绪激动,几乎蹦了起来。

尹花容说:“我今天心情不好,只想说两句话,包括这句和前面那句。我的话说完了!”

贾媛媛不知说什么好,欧阳云也是一筹莫展。唯有岑碧琼还在抽泣。短暂几秒后,忽然就听门外的楼道里传来了戈小星夸张的笑声,紧接着,寝室门哐当一声,像被一辆失控的内燃机车撞开了一样。

“嗨,各位,晚上好!我请大家吃巧克力!欢迎品尝!”戈小星的人,和她的声音同步进来了,还当场摆了个优雅而夸张的“请”的POS。

要是在平时,寝室内不说马上就会成为欢乐的长江长城、黄山黄河,起码也会成为叮叮咚咚的欢乐小溪。但今天,大家谁都无动于衷。让戈小星一下觉得热脸贴在了冰冷的玻璃上,且白忙乎了一场。

不过,戈小星并没有放弃。她进一步说:“各位,嘿嘿,不晓得吧?今天,我可是把宽云翔跟那个张宝给狠宰了一把!知道吧,我们去工大滑冰了,我还故意踹了宽云翔小腿一脚。嘿,他疼得那个龇牙咧嘴的惨样,我看着真开心呀!”

吴萍听了,就说:“小星,看来,今天也只有你能解开咱寝室这个末日魔咒了!你看看:烦的烦、躁的躁、哭的哭、闹的闹,还有一个正在暴!”

戈小星吐吐舌头,说:“什么末日魔咒呀?又发生什么事啦?”

见大家依旧不作声,戈小星忽然大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看大家个个一副雕塑的样子!人民英雄纪念碑呀!上帝还让你活着,就肯定有他的安排!”

戈小星说着,开始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起来。她拿捏出抑扬顿挫的腔调开讲道:

我跟大家说呀,回来的路上,我们就听说呀,今晚在咱学院发生了一件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浪漫的事!据说,一对情侣在湖畔散步时,女的突然问:“你爱我吗?爱我,你就跳下去!”男的没多想,噗通一声就跳进了湖中。挣扎了几下,咕嘟咕嘟吐了一串水泡就不动了。大家猜猜,是咋回事?原来呀,他一个倒栽葱,头扎进了淤泥里,两脚还在水外面动着呢……

尹花容听到这个故事的大结局,先噗嗤一声笑了。接着,贾媛媛、房莉莉、吴萍都笑了。

吴萍就格格笑着说:“别听小星胡扯了!哪有那么笨的男的,说跳就跳,还一头扎到了淤泥里,跟筷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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