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了拍衷儿霎时变得冰凉的手,贾家一门已彻底倾覆,独留我在这个世上也是活不久的,倒不如此时,算是自尽,比司马y死的更体面些。
“阿姐!”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扬颈将那金屑酒一饮而尽。
衷儿几乎是飞扑过来,却只是空空地,错愕着,望着手里的一片衣角。
我将那酒杯扬了扬,微笑起来:“没了,衷儿。”
“没了”他喃喃着,望着我手中空荡荡的酒杯,忽然涨红了脸,扑上来抠我的嗓子眼儿,“你吐出来啊阿姐!你吐出来!”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直呛得我咳嗽不断,却终究也没将那杯酒咳出一星半点儿。
“我怎么办?”他手足无措地望着我,死命摇着我的肩,半晌,灵机一动似的捧住我的脸,一双黑漆漆的眸子被长睫掩住,微微颤动着,俯下头来,温柔地吻我。
我重重地战栗起来,心如鹿撞,肆意在我胸口狂奔。
半晌,他的脑袋埋在我的颈窝里,呜咽着:“我怎么救你阿姐?我怎么救你啊”
这是我听过的,他此生,最绝望的一声叹息。
我跌坐在地上,颓然无力地滑落进他的怀里。熟悉的熏香气息令我格外心安。
我笑了一笑,含着泪望着他:“我如今过了四十岁,是不是反倒比从前要更好看些了?”
衷儿亦含泪回着笑,柔声道:“阿姐,我很爱你。”
我的心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从前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孩子:“你你说什么?”
他白皙的手按在我的心口处,一字一句地道:“]儿,以心换心,无关相貌。”
我迟疑着,缓缓露出一个满足的笑来,问他:“你知道,我此生挚爱么?”
他不假思索,唇畔透着苦笑:“]儿最爱江山。”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笑道:“对,也不对。”
他有些困惑地睁大了眼睛。
他也是四十岁出头的人了,只是正值壮年,褪了几分年少时的纤弱感,平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敏锐。
我勉力瞧着他,将那话一字一句地,说给他听:“]儿此生,爱江山,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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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衷抱着怀中已经僵硬的身体,痴怔了许久,终于露出一个笑来。
他伸手,缓缓地将那个,面容丑陋的女子睁大的双眼合上,轻声道:“我知道。”
他曾听闻贾后风流,召京中美少年入宫侍寝,一夜风流后便将他们活活勒死。他心里灼烈如火,却生生不敢多说半句。
旁人只以为他昏庸懦弱,却不知道他在这个世人眼中丑陋不堪的女子面前,究竟爱的多卑微。
他知道]儿传诏后,总要问上一句,你如何以为我的相貌?
大多少年不敢直言,只得昧着良心说,娘娘国色天香。
唯有一人,被她放过了。
那人含笑说,命中有定数,娘娘必定聪慧绝顶。
这句话,同他大婚当日告诉她的如出一辙。
他见过那少年,眉眼间,同他亦有七分相似。
他与江山尽在她手,此生,才算是了全。
司马衷将贾南风的尸身搁在地上,再也没回头望上一眼,敛了神色,一双干净如常的眸子。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禁卫军探头朝里头望去,再望向司马衷的模样,心里头已然知晓,自觉让出一条路来。
内监尖锐的嗓音盘旋在绵延不绝的宫宇之上。
“废后薨啦――”
城墙深深,司马衷缓缓走出,孤身一人,身畔也无爱人,也无江山。
一切就像是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