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姑娘自然不姓九。
具体她姓甚名谁,她不愿多谈,也便没有人不知趣儿地多问。毕竟问来了,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谈,并没有什么切身利益可寻。
只听有人说,九姑娘本家从前是朝中极富盛名的大家族。只是朝中为官,官场变幻莫测,风起云涌,山水轮转间,九姑娘的爹就得罪了皇上,落得个家中男丁尽数斩首,女眷没入妓籍的结局。
李妈妈翻了翻眼珠子,给围坐在一块儿磕着瓜子儿闲磕牙的姑娘们说:“想来是因为那场文字案,当年牵连的京中名门望族有许多,阿九许就是其中一家的罢。”
李妈妈还记得初见九姑娘时,她身上穿着的,可是几年产一匹的天蚕丝,秀发蓬乱,一根簪花也没有。说来也不难猜,那些个官爷都是落井下石恨不能抽筋扒皮,见钱眼开的人,九姑娘地位大不如前,想来那些名贵的首饰早被他们瓜分了。
她初初瞧见九姑娘,眼前颇为一亮。
从前只听书中说过,哪家小姐花容月貌,天姿国色,肤如凝脂,眸如点漆,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如今瞧见九姑娘,才算是真真坐实了这形容。
九姑娘神色寡淡,李妈妈问什么,她便答什么。
李妈妈问:“多大了?”
她淡淡地:“十六。”
李妈妈琢磨着,是个好年岁,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似的。
又问:“可曾婚配?”
九姑娘照旧淡淡地:“未曾。”
李妈妈心中大喜,原来还是个未开苞的小花骨朵儿,若是挂出牌去,一夜千金,声名鹊起,可都指着这位九姑娘了。
李妈妈越看越满意,对九姑娘的态度愈发亲热起来:“学过什么没有?”
九姑娘平平淡淡:“家中请先生教过琴,虽不精通,却也勉强涂饰。”
唯独问到她的名字时,九姑娘迟疑了一下,转而敛眸,眉目间神色尽数掩去:“我家中行九,妈妈就叫我阿九罢。”
其实她大可不必,她家族覆灭,在史书上怕是都要留下一记污点,她没入妓籍,也不算是给家族抹黑了。只是她心里总有些念头,想着有朝一日能入祖坟的时候,好有一个干干净净的身份。
妓女,不管是歌姬还是舞姬,都是下九流的人,入不得祖坟的。
李妈妈瞧着九姑娘越顺眼,瞧着她身边那些同她一道来的小姐妹便越发不顺眼了,未及思量,便摆摆手,只留了九姑娘,其余的都打发到窑子里头卖肉去了。
那些女子里头,有同九姑娘一起长大的,可她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生生听着她们哭喊着被龟奴们拖了出去,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像是入不了她的耳中。
李妈妈瞧在眼里,心里犯嘀咕。
人都说,婊子无情,如今看来这个九姑娘倒是个极凉薄的人,入这行也不算错。
李妈妈对姑娘们的确不错,姑娘们都是官妓,同窑子里卖肉的大有不同,身份更贵气些,那身,也不是说卖就卖的,多半是做了大家公子的情妇,虽然没名没分的,但到了青楼里头的姑娘,想要的不过是一处栖身之所,命好的被这些公子赎了身,成了有名的妾,已经是自觉祖上积德了。
一群姑娘在一起,虽各居各院,但日子久了难免寂寞,就喜欢凑在一起说说话,做个伴儿。
九姑娘是惯来不参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