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入梦(2 / 2)

“还是阿巴许想得周全。”

就在这时,部落外围传来惊呼,人群骚动,几个壮汉抬着一人来到毡房里。这人浑身是血,几缕头发粘着血痂,遮在脸上,看不清容貌。只见他一袭白衣已被污血浸透,腰间挂着卑喃羌特有的白莲纹图腾,像是个羌族的哨兵。

“在哪发现的?有人认出是谁了么?”

为首的汉子答道,“回阿巴许,我们几个在西面高地巡逻时,发现他重伤昏迷,口中仍喃喃念叨,说有要事跟您禀报,这才合力把他抬了回来。”

屈以祯拂开他面上乱发,脸上几块血痂挡住眉宇轮廓,阿巴许在他身后只望了一眼,惊呼道:“夷汝?”

众人闻言莫不心惊,夷汝乃是卑喃羌有名的三大金刚之一,更是阿巴许的贴身护卫,怎么却被人追杀成这个样子。

阿巴许默不作声,屈以祯猜到一二,面露愧色道:“您节哀,都怪我把卑喃羌牵扯进来,否则一众老幼怎么落得如此下场。”

“错在鬼牙,贤弟无须自责。我命夷汝护送妇孺离开,却反被鬼牙半路截杀,看来今夜他也不光冲着贤弟一族而来。既然他要赶尽杀绝,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让他瞧瞧我们卑喃羌的厉害。”

屈以祯心知多说无益,从里襟取出一块羊皮,对怀瑾说道,“瑾儿,我方才持四象乾坤盘所念的咒语你可记得?”

“如是我言,四方生灵,金翅为媒,须依我真言,传我密语,如律令。”

“好,这便是金翅真言咒。一会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你就躲在毡房里不许出去,用清水滴在这羊皮上,口诵金翅真言咒,羊皮自会现出内容。瑾儿要把这些文字铭记于心,我屈家安身立命的便是符、咒、阵三脉,时刻勿忘才不枉为屈氏的后人。”

“您以后慢慢教我,我不想爷爷走。”

“从现在起,你再不是小孩子了。”

老人狠心甩开怀瑾,头也不回,唤阿巴许道,“老哥,你我一同破敌去吧”,屈以祯说罢,携手阿巴许,大步走出毡房。

怀瑾独自守在毡房里,依爷爷所说,取清水滴在羊皮上,口诵金翅真言咒,羊皮上浮现出爷爷的笔迹,所记述的是篇有关符、咒、阵的诗赋。

毡房外雨声淅沥,混杂着各种声响,有来去匆匆的脚步声,有刺耳的咒骂声,有拾取兵刃发出的金属撞击声,还有爷爷、父亲、叔伯的说话声,听起来熟悉却听不真切。

怀瑾捧着羊皮卷,目光停在爷爷的字迹里,心却飞到外面,整个人瑟瑟发抖。他怔怔地瞧了半晌,却全然不知读着什么。毡房外面比之前更加喧闹,雨好像也大了些。四周的毡布把怀瑾包在毡房里面,雨滴打在毡布上,好像击打着一面硕大的战鼓,回声沉闷,震得怀瑾脑中嗡嗡地疼,恨不得暴雨早些将这毡房压垮。

“阴阳顺逆妙难穷,二至还乡一九宫。若能了达阴阳理,天地都在一掌中。……。三至四宫行入墓,八九高强任西东。节气推移时候定,阴阳顺逆要精通。三元积数成六纪,天地未成有一理。”

怀瑾浑浑噩噩重读了一遍,仍是似懂非懂,似看非看,他心里越是焦急,越是没法静心记下这篇赋文,毡房外刀剑相撞的声响却愈加地清脆。

怀瑾战战兢兢趴毡房门缝向外窥探,暴雨将房前洼地浇灌成了一方池塘,这一池的雨水泛着赭红色的腥臭,塘里重重叠叠浮起红白相间的莲花瓣,那是用生命绽放出的白莲花绝唱。骤雨模糊了视线,怀瑾只能依稀看出还有六朵白莲花立在水塘里,簇成最后的一团,看不清容貌,只看得清黑夜里的一柄柄长剑,反射着皓月的寒光。

深夜的风总是刺骨的寒,怀瑾趴在门缝旁边,仍止不住地发抖,他想迈开步子,双脚却不听使唤地留在原地,他想大声喊爷爷,喉咙却好像被夜雨塞住喊不出声来。

远处白莲花团被一道鬼影掠过,两朵花瓣倒下,浸在水中,慢慢染成红莲。鬼影在寒夜里飘来飘去,转瞬便又不见,怀瑾觉得有股寒风袭来,汗毛倒立,脚下发软,向后跌坐在地上,一柄利剑刺透毡房门帘,抵在他面前,剑尖离额头不过几寸。

雨夜的风吹起门帘,缝隙里露出乳白色的面具,面具下一双冰冷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怀瑾,好像林中猛虎觅到食物一般。

面具从缝隙挪开,一个影子撞进毡房,吓得怀瑾闭眼抱头缩成一团。

“瑾儿……”

怀瑾发觉被人抱在怀里,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身边飘来熟悉的味道,睁开眼,爷爷跪坐在地上,酱紫色的嘴唇隐在胡须里。

“爷爷……”,怀瑾边喊边抱住老人,刚一用力,老人好像秋后的落叶,身子轻飘飘,向右歪在怀瑾肩上。

老人有些不一样,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苍老的身躯里一点一滴分离出来,是生命?是灵魂?怀瑾说不清,甚至说不出话来,他慌乱地翻看爷爷的白袍,袍上虽然沾得都是血,却找不到刀刃的划痕。

“瑾儿,把羊皮卷拿去烧了……”,屈以祯从嗓子里挤出半句话,颓然地瘫在一旁。

“烧了?”怀瑾误以为自己听错,瞪眼看着老人,他见爷爷微微点头,从桌子上取过羊皮卷,忸怩道:“爷爷,我还没记下来。”

屈以祯抬手摇了摇,低声道:“烧……快……”

怀瑾依老人言,将羊皮卷掷入火盆里,顷刻间羊皮皱皱巴巴缩成一团,黑烟泛着肉皮焦味从火盆翻滚而出,怀瑾随手将灯油倒入盆里,火势更旺,羊皮在火心由黄变红,由红变黑,转眼化成灰烬。

怀瑾起身回复爷爷道,“烧成灰了。”

老人歇了片刻,挣扎着站起,刚要出毡房,房帘轻挑,“面具”走了进来,虎背熊腰,甚是魁梧。他余光瞥了火盆一眼,说道:“看来《烟波钓叟赋》被你烧了?”

面具人话音低沉而冷,显然是个男子,又语带讥讽,对于赋文被烧,好像倒不怎么挂怀。

屈以祯并未答话,他把怀瑾拽到身后,将自己身躯挡在孙儿面前。

“无妨,尚有人界全书,里面的符、咒、阵,也足可称雄一时了。不过……”男子故意停顿一下,掀开面具,露出一抹笑容,“不过我还有一事,想劳烦屈侍郎的孙儿走一遭。”

怀瑾见此人年纪不大,不过二十出头,举止阴里阴气,一抹笑,如初月钩,挂在脸上。虽是笑面,却好似厉鬼,勾魂索魄。

“厉鬼”身后,悄无声地现出个身影,全身上下十余处伤口,血水从伤口汩汩而出,那身影踉跄前行,手里握了柄弯刀,正是卑喃羌三大金刚之一的札马鲁。札马鲁蹑手蹑脚逼近刺客,屈以祯、屈怀瑾屏住呼吸,老人微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你便是鬼牙?与那朱焕旻什么关系?”

刺客答道:“算是吧。”他回手一剑,正扫过札马鲁头颈,剑起头落,札马鲁却仍躬身举着圆月弯刀。刺客抬脚踹开尸体笑道,“捅了十多刀还没死,也算是奇人了。屈侍郎,仍没认出我么?”

话音刚落,刺客闪身不见。屈以祯忽听到怀瑾一声惊呼,扭头正看见孙儿被刺客倒提在手中。刺客左拳化掌,拍在怀瑾后脑天灵盖处,复又以掌化指,二指并拢绕着黑气,连击怀瑾神庭、百会、太阳三穴。

怀瑾疼得仰头大喊,屈以祯这才看清,瑾儿右脸太阳穴泛起黑丝,丝丝相连。小孩猛地吐了口鲜血,竟也如墨汁般黑漆漆洒了一地。

老人转身刚要去救怀瑾,再看时,瑾儿却已被刺客放开,小孩子的身体缓缓落下,好像羽毛一般,在空中飘,迟迟仍未着地。老人想要伸手去接住孙儿,只是身子不听使唤,好像有只手顶住自己胸口,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瑾儿向下飘,永无止境。老人的时间,在这一刻定格。

“爷爷……”,小怀瑾浑浑噩噩中,看见一只手伸进老人胸口,掏了什么出来,他想要看清,却觉得眼前的幕布有些沉,挣扎了几下,整个天地变成了黑色。

夜、雨、白莲、鬼影、爷爷,怀瑾猛地从床上坐起,头晕脑胀,好像脑仁与头壳剥离了似的,随便动一下,便是天旋地转。

屋内煤油灯跳着昏黄色的舞蹈,映得整间房摇摇晃晃。屋外仍下着雨,水珠顺着房檐淌下来,雨声不止。

怀瑾有些恍惚,四年前的变故时常钻入梦里,只是这一场梦,太过逼真,就好像当年的重演。爷爷的死、卑喃羌的族人、鬼牙的眼神,甚至《烟波钓叟赋》的每一句话……

“入梦觞”

怀瑾突然想起这个酒,想起阮芾,想起醉倒前的畅饮,口中叹道:“好烈的酒。”

天色尚早,屋外圆月挂在房檐,怀瑾单臂枕在头下,望着月亮发呆。

“四年了,鬼牙。”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窗边案几的字条上,一行娟秀小楷,“入梦觞,入梦殇,共饮琼浆,唯与君卿。日后有缘,安都再会”,署名阮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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