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顾猛抽几口凉气，此刻瞧向贾四，神情里满是感激涕零。他俩见天色将晚，一同出了茶馆，各自寻些营生。
怀瑾从头听到尾，想必那媚姑娘便是魅姬。鬼牙此举自然是钳制朝臣，却不知是为靖恭哪方卖命，抑或那盟主也有改朝换代的打算。少年在茶馆挨到夜幕初上，这才付了两个铜板，背长琴走向百芳园。
此时烟柳巷内已是络绎不绝，两侧青楼妓院各显神通，有临街搔首弄姿的舞姬，更有浅吟清唱的二八少女。好在怀瑾一身琴师装扮，反倒少了些许麻烦。少年隔着十多丈，见远方三层阁楼前停满了轿子，便知那定是百芳园。他徐步走到近前，刚要进阁，却被门口****拦住去路，“哪里来的琴师，敢到百芳园抢生意。”
怀瑾取出一锭银子甩给****，少年话也不说，大步踏进百芳园。拦路人愣在原地，再未阻拦，他猜测此人身份定不一般，便赶紧跟进去找老鸨报信。
怀瑾甫一进园，才知何为别有洞天。百芳园共有三层，一层锦绣鸳鸯毯铺地，正中架起半人高的戏台，台上八角从阁顶垂下八色绸缎飘带。阁顶另有机关，这八色飘带旋转不停，更有百合、茉莉、杜鹃、牡丹、蹄莲、海棠、紫薇、秋菊八色花瓣从空中飘下。百芳园舞姬在台上翩翩起舞，好似花中彩蝶，美不胜收。院内虽不见琴师、乐手，却自有宫羽之音从梁上传来。二三层阁楼环绕四周，每一格围栏绘着一幅仕女图，仕女手中捧花又各有不同，两层图画连在一起，正应了百芳的园名。
此时，百芳园大堂内已是人满为患，少年寻个角落，静候媚姑娘登场。他才坐了不多时，迎面走来一位老妈妈。老鸨穿金戴银，走起路来两手的金银镯子哗啦啦响个不停。
“小爷瞧着眼生，不知如何称呼？”
怀瑾知老鸨最为势利，取了两锭银子摆在桌上。这王鸨已听****说起少年出手阔气，眼下见了真金白银，脸上陪满笑意道，“小爷稍等，我这便喊姑娘过来。”
“不必。”
王鸨见此人手持长琴，虽出手阔绰，却不寻花问柳，妇人暗忖，难不成他是来砸场子的。老鸨故意谄笑挨近少年身旁，一边斟酒，一边打量长琴，“百芳园恩客虽多是文士，却不如小爷雅致。这古瑶琴看似平常，想必却非凡品。”
怀瑾哪懂这些，他见老鸨如此说，顺势回道：“久闻媚姑娘芳名，欲以此物与姑娘合奏一曲琴瑟和鸣，还请妈妈行个方便。”
王鸨信以为真，这夜夜想一睹媚姑娘芳容的恩客少说也有几十、上百，因此有人试些花招倒也不足为奇。老鸨刚要转身离去，却见一婢女穿人群走了过来，婢女近前道：“媚姑娘有请这位公子。”
怀瑾也不觉意外，反倒是王鸨呆望向少年，没成想这一柄古琴竟真能博得姑娘回眸一瞥。婢女又开口说道，“劳烦妈妈言语一声，我家姑娘身子不适，今夜再不见客。”
媚姑娘婢女领少年沿一侧扶梯登阁，引得周边一众恩客羡慕不已。王鸨忙四处逢迎，免得怠慢了各位金主。
怀瑾随婢女登上顶层“媚芳闺”，少年见闺房门框绘着花草飞鸟。他仔细再瞧，这浮雕下竟暗藏静音咒印。婢女推开闺房，待怀瑾进屋，从外面掩好房门。
“小哥怎么才来，害奴家苦等。”
媚芳闺前后两进，中间又有薄纱虚挡，怀瑾未见其人，但听声音已知媚姑娘确是魅姬。少年还未答话，却听魅姬从里间又道，“小哥傻站着干嘛，还不快进来以解奴家相思之情。”
怀瑾挑帘走进里间，屋里点着两盏红烛，魅姬一身红袍侧坐在榻上，女子面傅薄粉、唇含红脂，竟好似洞房夜新娘子般娇滴滴垂首摆弄衣角。少年原以为魅姬定是卧在床上搔首弄姿，却不料女子这般模样，他一时间脑中空白，心中杂乱，竟结结巴巴主动寒暄道，“好——好久不见。”
魅姬噗地笑出声来，“奴家倒是第一次见小哥情窦初开的模样。”
怀瑾局促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故作镇定，板着面孔道，“什么时候领我去见盟主？”
“小哥若随了我心意，奴家不仅领你去见盟主，还有个宝贝要送你。”
“什么宝贝？”
“你过来，塌边说话。”
魅姬拍了拍身边卧榻，笑嘻嘻看向少年。怀瑾也不知女子所言真假，他此时无心去想那宝贝为何物，只盼着魅姬别再寻自己开心。女子见怀瑾仍站在原地，起身凑了过去，少年惊得忙后退数步，谁知魅姬并没有向自己靠拢，反端起桌上酒壶，斟满两樽摆到他面前。
魅姬见怀瑾一动不动，自己举起一樽佳酿，委屈道：“奴家就这么点心意，小哥都不愿相陪么？”
怀瑾生怕女子调戏不止，端起酒樽一饮而尽，却见魅姬面露狡黠道，“都说酒壮熊人胆，小哥现在打算一诉衷肠了么？”
少年方知中计，忙放下酒樽，扭头不去瞧她。魅姬如小孩子恶作剧一般笑得手舞足蹈，待她笑了半晌，忽举酒壶猛灌了几口。怀瑾讶异，不知这女子又要寻些什么故事，却听魅姬正色道，“你的事，我知道不多，却也猜出些端倪。此行安都，若通过盟主见到那人，你有几分胜算？”
“不足三成。”
“既然如此，又何必去见？”魅姬语气中竟带着几分恼怒，只是不知怒从何来。
女子态度骤变，怀瑾始料不及，少年也不知说些什么，反倒是魅姬接着说道，“盟主命我回安都，一个月来与他老人家见过数面，这才知道鬼牙盟内另有隐情。早前，我也有过怀疑，凭六将的道行恐怕做不出鬼牙那几桩惊世骇俗的命案，前些日子才听盟主提起另外两人，一为鬼魍，一为鬼魉。”
“这些也是盟主有意让你告知我的？”
“我在百芳园打探朝中秘闻，此事就连几位长老也不知详情，因此盟主命鬼魉与我碰面。我这才得知鬼魍、鬼魉的存在，此事你早做准备便好，万不能让盟主瞧出端倪。”
“鬼魉面相如何？”
“鬼牙魑魅见面都带着鬼面，鬼魉也不例外。可我瞧他身形、年纪，与你打探的那人应该不同。”
“那鬼魍呢？”
“我从未在盟主身边见过此人，当日盟主引荐鬼魉时，凑巧提起鬼魍的名号罢了。”
怀瑾应了一声，有些失望，少年沉思片刻，又说道：“为何我觉得盟主乃是有意为之，否则魍、魉虽为一体，他也不必说起鬼魍的事。”
魅姬听罢，如梦初醒，但女子看起来也不慌张，反笑着道：“事已至此，奴家的身子可就托付给你了。”
怀瑾装作没听懂女子口中戏言，正色回道：“多谢姑娘不顾安危，告知屈某这些秘密。”
魅姬弯眉微挑、眼若秋水，笑着回道，“谢就不必了，奴家的心意，小哥还不知晓么？”
怀瑾见她又接二连三说着疯话，便不搭言。这女子言语虚虚实实，今日的事究竟是她真心相告，抑或盟主暗授机宜更未可知，少年心中盘算起下步打算。
“小哥？”
怀瑾听女子在唤自己，便抬头瞧了过去，却见魅姬轻解罗裳，少年忙背转身问道，“姑娘这是何意？”
“小哥此话当真好笑，你既来到这风月场，却不知奴家何意么？”
怀瑾刚要离开，却见魅姬使出风字诀疾法，挡在里外间的帷幔旁。女子轻掩红唇，示意怀瑾噤声，这才撩起薄纱，露出半个身子，唤道：“翠儿——”
外间房门微启，方才的婢女探身问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把我准备的礼物，给这位公子送来。”
婢女诺了一声，关门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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