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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景旭、倪峰见阮芾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二人都有些意外。林景旭问道：“阮兄有所顾忌？”
倪峰抢先安慰道，“即便他出身侯府，宣政殿上众目睽睽，又做不得假。阮兄凭自己的诗书文章，定让那些监生明白天外有天的道理。”
“二位多虑，我只是思及《建章赋》言辞华美、文理精妙，相见之心愈浓，这才一时间有些恍惚。”
阮芾虽如此说，却神色飘忽，显然有些心事。倪峰仍要聒噪些闲话，却被林景旭拦下道，“既已将这消息告知阮兄，我俩也就不耽误你温书了。”
林景旭说罢，拉着倪峰拱手作揖，退了出去。阮芾还礼，目送二人离去，这才转身回房。甫一进屋，书生见怀瑾披衣倚在窗棱旁，红黑二气早已散去。案几上的灵芝更是红霞尽褪，皱皱巴巴一团乳白，与寻常云精芝无异。
“感觉如何？”
少年扯开衣襟，露出前胸黑色暗纹。阮芾见黑丝虽褪去少许，但离膻中穴也不过二指宽，看来霞精芝对少年顽疾收效甚微。书生搭脉候了片刻，怀瑾脉象并无异常，可不知为何少年神庭、百会、太阳三穴通而复闭，此时三穴又与周身经络隔离开来。
“没成想竟连霞精芝的纯阳之气也只是暂缓你的顽疾，屈兄更险些命丧于此，实是阮某思虑不周。”
“无妨，我本是应死之人，阮兄不必挂怀。当年家师虽封住我神庭、百会、太阳三穴，但早预言到三穴阴气必与我融为一体。魑魅道法每精进一分，阴阳失调便加深一重。或许悟得断今境，才可一举破了身上的蛊毒。”
“我虽不懂魑魅研习的法门，但听屈兄方才所说，这无名阴气竟以你自身阳气为食，若你有朝一日化解三穴顽疾，再使出风林火山阴雷种种魑魅道法，岂不是更得心应手？”
“未知之事，屈某不敢妄想。”
阮芾唏嘘不已，却听怀瑾又道，“方才的对话，我虽未听全，但也知阮兄殿试在即，屈某这便告辞了。”
“盟内的事无须我多言，只奉劝屈兄凡事隐忍，莫要一时性起，免得追悔莫及。”
怀瑾与阮芾话别，出了青缃别院，一路向西。他此行自然是去百芳园寻魅姬，但那风月场所鱼龙混杂，少年心想莫不如乔装一番，以免仗剑而行引人瞩目。正巧路上有家乐坊，怀瑾便置办了一柄上好古琴，又命琴师将青锋剑藏入琴板夹层，这才换上蜀锦挽袖彩裳袍，直奔京城烟柳巷。
安都歌舞伎十有八九都在这烟柳巷，巷内既有达官显贵出入的百芳园、明月坊，又有寻常浪子游玩的十美楼、阿娇房，因此这巷子里老鸨、****的消息比那官府密探还要灵通得多。
怀瑾看天色尚早，索性混在烟柳巷附近的茶馆里。店小二见他手持长琴，穿的又是不素不雅的华服，以为少年是候在这里等营生的琴师，随手倒了碗白水便不再理他。这却正好应了怀瑾心意，少年斜着身子倚在角落里，听茶馆几个****唠些闲话。
“你家倒是好了，自打媚姑娘来到你们百芳园，哪天夜里门口的轿子不排到巷尾，害我天天被自家韦妈妈数落。”
“顾哥的本事，哥几个谁不知道，我这百芳园才热闹几天，哪比得上明月坊的头号招牌。”
“明月坊哪还有招牌，柳姑娘死得蹊跷，官府至今也没有下文，反倒是十娘的那些老主顾一窝蜂跑去给媚姑娘捧场。”
怀瑾想起玉玖阁的粽子里确有明月坊柳十娘这一号人物，前些日子五里村听人说起柳十娘死状时，少年便怀疑是魅姬动的手脚，只不知鬼牙搅在其中又是何意。
“您是说中书省司徒大人吧。那老家伙还真是一掷千金，昨晚为了单独听媚姑娘唱一曲，竟搬出一颗翡翠白菜。”
“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眼下三省六部的大员哪还瞧得上别家。老哥我一直待你不薄，要是有点汤汤水水，别忘了兄弟。”
“您说哪的话，但凡我贾四能吃上肉，绝不会只给您品粥。”
顾姓的****瞥了瞥周边，他见其他人隔得远，压低嗓音问道：“你家那媚姑娘到底什么来头，这到安都不过月余，上至三省尚书，下至安都府尹，哪一个没拜倒在她石榴裙下。这姑娘倒也有趣，任对方腰缠万贯，就是不见商贾土财。”
“您这都不懂，她还不就是势利眼嘛。能入百芳园的，都是些什么人，无外乎朝中显贵、各路富商，她将那些财主拒之门外，便只剩下公卿大夫，不过没有明说罢了。”
“小娘们架子倒不小，可惜我家那柳姑娘死于非命，要不然哪能轮到她一人独大。”
“若论才艺，媚姑娘确实不如柳十娘，尤其是柳姑娘唱的那‘胡笳十八拍’，我还记得有位书生曾评价道，‘莺声鹂语犹絮耳，却叫琵琶画肝肠’。”
“你偷偷跟老哥交个底，柳姑娘的死，是不是跟百芳园有关？”
“顾哥，这话可不敢乱说。柳姑娘横死之后，那尚书省蔺大人和骠骑将军董大人，分别给安都府尹施压，最后却还是不了了之。若此事真是百芳园所为，又岂能顶住这两位大人的压力。”
“蔺、董两位大人起初还逼得紧，这几日不也夜夜流连百芳园中，哪还有人记起十娘的好。”
“风月场男欢女爱有几对真性情，不过逢场作戏罢了。”
“可柳姑娘……”
“老哥，您听弟弟我一声劝，别再议论此事，免得隔墙有耳，被衙门寻去当了替罪羊。”
二人都不再言语，贾四嘬了几口茶水，又听老顾抱怨道：“现如今这行当愈发难做，上次跟弟弟说的那事可有着落？”
“容我寻个恰当的机会，您且放宽心再等几日。”
“你可不能忽悠老哥，百芳园现在富得流油，分哥哥一杯羹又有何妨？”
贾四见对方逼得紧，叹口气道：“您这几日可曾见过小邓子、薛麻子？”
“有些日子没见。”
“弟弟与你说句实话，等忙过这几日，我便打算返乡了。”
“你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究竟什么意思？何况你家生意正是赚钱的时候，干嘛这时节急着回去？”
“顾哥，您就别打听了。弟弟说这些，也算是对得起咱俩相识一场。至于您老听或不听，也是您自己的造化。”
贾四起身要走，却被对方拦脖搂住，老顾使蛮力将贾四按回座位，附耳私语道：“话说到这份上，你给交个实底，要不然老哥哥我回去也不得安生。”
贾四偷瞄了半天，这才回道：“小邓子、薛麻子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百芳园这一个月来莫名失踪的人少说也有八九个，只因被老鸨压在园子内，这才没有走漏风声。”
“都是那媚姑娘来之后的事？”
“媚姑娘绝不是一般人，三省六部的老爷们但凡与她私会，无不是神色迷离出闺。园内更特意为她另开了一间房，平日里只有媚姑娘出入，就连她随身婢女也不敢踏进那房中半步。”
“难不成这婆娘暗中抓住了各位大人的什么把柄？”
“这事情做得好，她媚姑娘自然风生水起，谁人再敢小觑她是红尘女子。但如若事情败露，百芳园上上下下哪还能留一个活口。”
“你家王妈妈也不管不顾？”
“保不齐便是王鸨暗中怂恿，那失踪的几条人命或许也是她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