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老夫猜不透少年心意，更未见你身手，如何安心邀你入盟；二来魃、鬾、魅、魈、魇各有其主，只有鬼魔棕罴，并不是盟内所需之人，因此少年若舍‘鬼魔’反取了其他名号，老夫难免有些头疼。”
怀瑾如今已大抵知晓鬼牙六将身份，除了自己占据的鬼魔外，其余五将的名号倒也称得上恰如其分。魃乃旱鬼，所谓“旱魃出，万骨枯”，想必那使毒的白银斑蛛便是鬼魃无疑。鬾乃儿鬼，也应了鬼童身形，魃、鬾，一毒一蛊，这盟内暗地里谋财害命的勾当定是出自他俩之手。魈乃山鬼，若将鬼魈驱兽的本领视为山中百兽之主，倒也合情合理。魇乃梦鬼，阮芾魂借、天瞳的秘法，正是入梦窥人隐秘的不二法门。至于那魅姬，自不必多言，眼下百芳园的安排便已知盟主何意。少年虽瞧出五将职责所在，却不知这鬼魔的分属又应是怎样的能力？怀瑾忽忆起阳岗村聚首红袍佟长老曾说，鬼牙建盟之初便立下魃、鬾、魅、魔、魈、魇六个名号，难不成盟主早有打算，将毒、蛊、兽、梦、媚的几种功夫统统化为己用。
“怀瑾斗胆问一句，那棕罴的道行不在我之下，为何盟主却要舍他顾我？”
“魔乃恶鬼，与魍魉相近。十多年前老夫创立鬼牙之初，虽有魍魉二人相助，但他俩苦于四处奔波，因此我便在六将中设有鬼魔之位，专司暗杀一事。盟内既有魍魉，鬼魔的功夫高低反在其次，只要他做好恶鬼之职，令世人听者心惊闻者胆寒便可。棕罴虽性子乖戾，可那朱阳魏家的案子，他却断然做不出来，老夫因此相中你，便是鬼魔的不二人选。”
“鬼牙建盟之初，魍魉便已和三位长老跟随在您左右了么？”
“佟、杨、柳三人虽在盟内贵为长老，说到底也不过是老夫的随从。魍、魉二人却完全不同，若说他俩与老夫共同创立鬼牙，倒也并不为过。”
怀瑾冷笑一声，“既然鬼魍与盟主如此交情，看来您今夜约我出来，也是不想我再去寻他报仇吧。”
“你入盟之前，想必魅儿便已告知鬼牙的规矩。我虽不喜你挑起事端，却也不会拦你，更不会为了鬼魍坏了盟内的规矩。”
怀瑾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听盟主提及獠牙二将，知这两人对于鬼牙意义非凡，远不是魃、鬾、魅、魔、魈、魇六人可比。但面前老者如此允诺，想必今夜便不会对自己妄动杀机。
“鬼魔先谢过盟主。”
“好、好。你既然自称‘鬼魔’，今后便正式成为我鬼牙中的一员，也不枉老夫费了这么多口舌。”
“鬼魔尚有一事不明，当日阳岗村缠斗，为何刚分出胜负，盟主便已知晓？”
“你既然已猜出端倪，大可不必拐弯抹角。那日鬼魍便在附近，老夫因此不仅知胜败结果，更知楚家小姐芳心暗许。如此一桩姻缘，你今后可要好好珍惜。”
怀瑾听杀亲仇人曾与自己近在咫尺，却又失之交臂，懊恼不已。少年更惊奇于自己当时一无所知，于是开口问道：“为何鬼魍在一旁虎视眈眈，我六人都未发觉，难不成他已入了断今境的大成？”
“鬼魍的实力，老夫也说不准。那日你们在明、他在暗，何况他又借用隼瞳这样的宝贝远处观察，又怎么会被你们察觉。”
“隼瞳？”
“隼，翱于九天之上，犹可见沧海一粟。隼之瞳凝练成晶，虽远不及此，但用来窥探几里内的魑魅打斗，倒也不难。盟内珍稀异宝数不胜数，你们若有需要，老夫自然论功行赏。”
盟主早摘下面具，露出容貌，怀瑾却因未曾见过，并没怎么留意。但少年此时瞧老人笑意，竟有些背脊发凉。鬼牙搜罗奇珍异宝，涤珠、隼瞳都是些闻所未闻的宝贝，盟主此时的笑更像是撒了一张大网，就等着收网捞鱼。
“当年的事，是不是您的安排？”
“鬼牙本无意搅进玉玖阁魑魅榜的纷争，但四年前老夫与魍魉、长老们共议，若借助魑魅榜谋些事做，却也是一门生财之道。因此我命鬼魍闯阁取了令牌，他又随手寻了个一等粽子玩玩，便正是屠羌卑的那桩命案。”
老人说得随意，怀瑾却更觉愤恨，卑喃羌上百条性命，竟只是玩玩而已。少年厉声说道，“那粽子是何人所下？”
“玉玖阁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外人哪能知道雇主是谁。”
怀瑾摸不清盟主所言真假，但鬼魍身形相貌与朱焕旻极为相似，怎么就赶巧取了卑喃羌的粽子。少年权衡再三，才开口问道：“鬼魍的底细，您知道多少？”
“用人不疑，老夫倒从没过问这些。只因你与鬼魍交恶，这才听他又提起当年的事。鬼魔不必心急，眼下鬼魍虽不在安都，但他临行前曾托老夫转达，说他此去归来必亲自会会你这个故人。”
“他何时回安都？”
“长则一两月，短则七八天。”老人打量少年片刻，又说道：“老夫今日邀你出来，一是将鬼牙诸多过往说给你听，免得日后彼此忌惮；二是想奉劝少年再隐忍些时日，毕竟凭你眼下的道法修为，还远不是鬼魍的对手。”
“这究竟是您的意思，还是鬼魍临别的交代？”
“少年不必自命不凡，鬼魍虽说要会会你，也只是不愿盟内旁生枝节。老夫曾问起你身手如何，他起初不愿评价，此次临行前才终于回了句‘尚可’。”
怀瑾被人如此小觑，自然心中不快，更何况此人还是自己的弑亲仇人。少年还未来得及反唇相讥，却不料老人又说道，“鬼魍如此评价的对手，至今没有人活过他三招。”
少年不快中泛起一丝绝望，难道莱山苦修四年，自己竟仍是如此不堪一击？怀瑾不禁扪心自问，若日后见到鬼魍，自己即便解开咒印使出同归于尽的法子，又是否真的能够得偿所愿？
盟主看怀瑾神色，已知他此时几无斗志，可老人却并未借机劝少年抛开家仇，反提点道：“老夫有个助你的法子，不知鬼魔可有胆量试试？”
“真的？”
“玉玖乾天阁你知道多少？”
“之前应楚三爷相邀，走过一遭，却完全不是守阁仙灵的对手。”
“那八位仙兽自盘古初开便生于天地间，到如今何止万载，自然知道不少奇门异法。若你能博得他们欢心，保不齐教你些失传的秘术，或许便能有与鬼魍一战的资本。”
怀瑾想起隗知曾有过传授法门的意思，莫不如趁着鬼魍外出的间隙，再去会会几位仙灵。少年虽打定主意二闯乾天阁，面上却故作讶异道：“依盟主与鬼魍的交情，不知您为何反要助我？”
老人笑着捻了捻胡子，怀瑾这才注意到他右手戴着的翠绿扳指极不寻常。玉扳指薄则易碎、厚了却不免垫伤虎口，因此多选用温润白软玉造就，可老人这枚扳指却选用绿晶翡翠，自然不是寻常匠人所能完成。何况扳指上还雕着文字、浮纹，少年虽瞧不完全，却仍见浮纹一角好似蛇尾，另一侧文字乃是“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只是不知落款何人。
怀瑾正因玉扳指分神，却听老人说道：“方才的话，倒算不上是在帮你。眼下有件事与玉玖阁扯上点关系，而此事只有你才能办到。”
难不成盟主对玉玖阁已动了杀念，少年心知不妙，耳畔传来老人话语，字字如铡头刀悬在他颈上。
“鬼魔伺机夜袭北玖，不得有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