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希望他的姑娘学有所成,而不是和同学拼蛮力的孙二嫂。”闻锦蕊清楚地说道:“他每个月都会视我的学习成绩汇来数量不等的生活费。我期中考试进入年级的第三名,他在高兴之余寄来一百块钱,让我买些营养品和护肤膏。这些钱是普通学生四个月的开支,却被我在二十天内花得精光,还得跑到堂姐家去蹭饭。试问学长供得起大手大脚挥霍钱财的娇小姐吗。”
耿昌陷入极度的痛苦之中,说:“我崇拜心中的女神,正在努力攻读硕士,早晚有一天会让她过人上人的生活。”闻锦蕊不屑一顾。北来的寒风吹跑了她放在腿上的书籍。耿昌赶快拾起掉到地上的杂志,发觉它并不是本地刊物。他出于好奇翻开这本国外期刊,夹在中缝上的书签十分漂亮,旁边正好是一篇精妙绝伦的论文。他细看文章下面的署名有点眼熟,李济源的大名好像耳熟能详,说:“他是我的亲戚,学问可好了。那天我介绍给你认识。”
闻锦蕊接过他递来的刊物,用手拂去封面上的草屑,倍加小心地装进手提袋里。她礼节性地说道:“我还要回宿舍准备文具,在下节课听伍教授讲解微分的奥秘。”
美丽的女人都是些无情无义的东西。耿昌仍旧痴狂地热恋着她们。一旦失去爱情的滋润,他的理想将像冬天的小草一样枯萎。闻锦蕊显然占了上风,把他的快乐全部夺走了。耿昌的心灵受到重创,很难在短期内恢复过来,再集中精力对她穷追不舍。
李济远对男朋友的忍耐终于迎来了新的转机。她没有那么蠢,会在他失意的时候主动送上女性的温柔。男人们在寻欢作乐时从未考虑过女人的感受。她也不会替单相思的人分担忧愁,牵挂他们的挫折和磨难。耿昌如果有什么苦恼需要倾诉,应该来找她表露心声。
李济远不动声色地离开足球场,加快脚步跑进教学大楼,迎头赶上闻锦蕊。她做了个有力的手势,十分解恨地说道:“小姑娘,加油啊。”
闻锦蕊颇有礼貌地对她报以一笑,跟着同学们迈进楼道旁边的教室。她对李济远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只是觉得她很像某个人。随着上课铃响,伍教授抱着教材走上讲台。闻锦蕊赶忙摒除一切杂念,翻开面前的课本,认真聆听导师的教诲。
小卖部门前增设了一处简易的咖啡屋,成为大学生日常聚会的场所。李济远挑选了最为抢眼的位置,坐在太阳下面享受午后的时光。再有几天学校就要放寒假了,淡淡的忧愁悄然爬上她的眉头。她依然在等待恋人前来诉离别。
耿昌的情绪十分低落,一直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熬过几日魂不守舍的苦难后,他终于鼓起勇气来见老相好。李济远叹息一声,有教养的人应该心胸宽阔,没有必要揪住男朋友的过错跟他生闷气。耿昌在自作多情后还能迷途知返,说明他陷得还不深,两个人的感情尚有挽救的余地。
李济远只想请他喝上一杯清茶,说:“你的小朋友呢。她这些天很少在校园里露面,连午餐都是请女友帮她上食堂里打饭。她即使要写文章也得上图书馆去查资料,成天缩在宿舍里也不是常法。你不会是被人家给甩了吧。”
“都是那本杂志惹的祸。”耿昌今天的表现并不佳,嘴唇上的胡子都没有刮干净,就像是刚从农村出来的土老冒,说:“你在教学楼里和闻锦蕊相遇的时候应该见过她手里拿着的期刊。有位名叫李济源的人在上面发表了一篇论文。那些华丽的词藻一下子勾走了大小姐的心。”
李济远犹如触摸到电线似的震动了一下,说:“李济源确实是我哥,也爱在某些纯学术的刊物上登文章。”她终于弄懂了小姑娘的心思,闻锦蕊喜欢的是成功人士。女孩的心如同天边的云,变幻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色彩。耿昌无法把握住它的规律,最终成了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连求爱的机会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李济远就像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说:“大哥准备在明年娶妻生子。我前几天还去河口村参加他大舅子的婚礼。你可能是怀疑错了人,东拉西扯把他当作了攻击的对象。”
“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耿昌的思维异常敏感,以此类推联想到李济远的身上,说:“你们是亲兄妹,大哥帮助妹妹也符合逻辑。说不定他耍了什么鬼花招,才会把这本期刊送进校园,故意流传到闻锦蕊的手上。”
李济远看出他毫不介意这次碰壁的经历。这个乡巴佬可能预见到了所有的困难,耐心等待全部情敌浮出水面,再采取一一击破的策略抹黑潜在的对手。他这样干也会碰到一些问题,对付校友尚且绰绰有余,能否把手臂伸得够长还得打上个问号。李济远好想跟他大吵一架,说:“我没有那么卑鄙,会使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来达到个人的目的。”她开始意气用事,说:“你也不是个人见人爱的美男子,可以在师专里面任意拈花惹草。你真能读懂闻锦蕊的心吗。告诉你吧,在你没有拿到硕士文凭以前她不可能给你授勋,只会让你尝尽失恋的苦头。你想逞能都摸不着庙门。”
耿昌捧腹大笑,说:“你这位大专院校的高材生也有动怒的时候。你在恨我吗。人们常说爱有多深恨就有多强烈。你可以尽情地发泄不满,甚至用被子捂住脑袋躺在床上大骂三天三夜。我也会受用的心花怒放。”
李济远端起杯子,把剩余的茶水泼到窗外。这是在赶人走的动作。耿昌的笑声随着寒风越飘越远。李济远最终放弃了捶打脑袋式的自虐,更加担心自己会陷进无法自拔的感情泥潭。耿昌简直是个恬不知耻的负心汉,竟然当众羞辱心高气傲的李济远,不给人留一点面子。她开始愤世嫉俗,决定要好好地报复耿昌。
这个学期结束后,李济远打起被包回到财政大院。她想利用假期做些家教,打了几个电话给昔日的朋友,她们都在上班,约好了晚上相见。沮丧的心情使她没有兴趣去逛大街。一个人呆在家里,她不禁想起了和耿昌的争吵,更加感到孤单与无聊。
好在黄仪心疼女儿,比往日提前半个钟头赶回家。老太太生起火炉,放上一把擦得锃亮的铜茶壶烧水,顺便让李济远坐近些取暖。她们靠拢在一起,以便讲上几句贴心话。黄仪迫不及待地问道:“耿昌没送你回家。你们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这小子越来越不像话,竟敢在师专里偷鸡摸狗,不把我闺女放在心上。”
“他被闻锦蕊抛弃了。”李济远似有满腹苦水无处倾诉,说:“小姑娘另有心上人,不屑再与他继续交往下去。妈,你别打岔。闻锦蕊一直在暗恋我哥。她最近也不知道是从那儿弄到一本杂志,上面有李济源的署名文章。喜得她整天爱不释手,每到一处都要带在身边,有空了还会给同学们念上一段论文。耿昌是个白衣书生,跟我哥没法比,不论是经济实力还是学问上的造诣都略逊一筹。他似乎还不想认输,绞尽脑汁要翻我哥的老底,重新赢得闻锦蕊的芳心。”
黄仪有点困惑,说:“你都把我给弄糊涂了,他们的事怎么会跟你哥扯上关系。耿昌不怀好意还想将你哥的往事晾在公众面前。”
李济远用开水冲上一杯咖啡,说:“他只有这点能耐,学识上输给别人,就从生活作风上抹杀对手。有些时候这一招还挺管用的。”
黄仪抓紧时间削好一盘苹果,说:“你们这些小知识份子的学问越深脑子越不灵活。”她递给李济远一根牙签让她随便挑着吃,说:“你们毕业班下个学期要实习了,校方通常在这段时期管理松懈。你可以公开和耿昌的恋情,让闻锦蕊瞧瞧谁比谁更黑。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耿昌只要回到村镇上,小姑娘就会对他另眼相看。”
李济远认为母亲出的主意是下策,贬低了男友并不意味着抬高了自己的身价。她需要双赢的局面,说:“以毒攻毒只会搞得两个人都受伤。耿昌如果记恨在心,我们只有分手了。妈,你能不能在我大哥身上多花些功夫,让他缠住闻锦蕊半年。等我毕业分配后局势就会趋于明朗。到那时耿昌只能俯首听命,我叫他跪着绝对不敢站立。”
黄仪既心疼女儿,又担心李济源脚踩两只船会引起天大的麻烦。她不想让李济远看出自己的内心活动,决定先上儿子那里去了解清楚情况,再针对具体问题做出适当的调整。
闻锦蕊先她一步来到李济源的宿舍里。她准备在上省城之前再次拜访心中的偶像。她把行李寄放在堂姐家里,如果有可能就让李济源帮忙送到火车站。他可以在月台上和她依依惜别,互相留下通讯地址,以便俩人在假期里约会。有姐夫提供的支持,她的情报绝对准确,从来都不会扑空。
李济源正在屋内整理资料。县里准备在今年春季对所有的水库进行检查维护,赶在雨季到来之前排除一切隐患。他对闻锦蕊的到来颇感意外,小丫头放假后并不急于赶回省城去和父母团聚,滞留在这座城市里必有蹊跷。他审视着身着学生装的客人,很想搞清楚她此行的真实目的。
闻锦蕊有正当理由来回答他的所有疑问,说:“我是来还书的。”她把期刊放到书架上,说:“我想研究你的成长过程,从中获得某种启迪,也给自己未来的发展设计出一幅路线图。”
李济源出于礼貌十分热情地接待了来客,俨然像个大哥一样关心着她的成长。客气的寒暄能够消除人们心中的隔阂。他留心过两种待人处事的方式会带来截然不同的后果,消沉的女孩具有某种惰性,积极向上的大学生总能绽放出天使般的笑容。正是这种乐观的见解使他获得了朋友们的好评。他放下手头的工作,说:“你不像女大学生,好似钻研学问的博士,假期里也不放松身心休息一时半会,还在求知的道路上锐意进取。”
闻锦蕊畅游在书籍的海洋里,说:“你更像个知识渊博的学究,终其一生著述无数。你非要等我翻破万卷书,才肯停下写作来喘口气吗。”她在书架上翻找着同名期刊,快速查看每本杂志的扉页,只要有李济源署名的文章统统收入囊中。在她的脚下很快摞起了一迭刊物,细细数来竟有三十多本书刊。她拍着书堆说道:“我堂姐真是时运不佳,入宝山空手而回,最终放弃了你这位学富五车的才子。”
李济源动手整理翻乱的书籍,说:“我和闻雅洁认识的时候还是个小工人,那像你讲的这么有出息。这些论文全是我在大学里得到教授的指导写出来的拙著,能够与人分享就心满意足啦。那敢期盼书中自有颜如玉。”
闻锦蕊的率真简直让人受不了,说:“闻雅洁讲她的初恋败给一个比我还年轻的农村姑娘。我是应该为堂姐鸣不平呢,还是要替她出口气。”她的语气富有挑逗性,说:“我堂姐至今不明白她失败的原因何在。她也想当面问问你为何要割断数载的恋情。”
李济源无法回答这个意味深长的问题。往事如烟飘散在并不遥远的年代里。谁也不会再去触碰内心深处的疤痕,翻出滴血的伤口大声呼痛。他找来一根绳子捆好地上的书籍,说:“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闻锦蕊不想追根究底求证他的人品。她要的是结果,说:“我能成为你的红颜知己吗。”
李济源已经对不住她的堂姐,那能再伤及小女孩的心,说:“你读过我的文章,又给予这么高的评价。我早把你视为不可多得的书友。”
闻锦蕊正想表明心迹,忽然听到走廊里传来呼唤儿子开门的声音。李济源走过去打开房门,母亲来得正是时候,帮他解除了眼前的难堪。黄仪举步跨进屋内,发觉书架前面站着一位小姑娘,已经猜到了此人是谁。
李济源赶忙介绍她们互相认识,说:“这位是我的母亲。她是闻雅洁的堂妹。闻锦蕊上我这儿来借几本书,方便在假期里多学点知识。”
闻锦蕊第一次露出娇羞的容颜,说:“伯母,我听过你的英名。你是这里的副镇长,不辞辛苦养大了四个儿女。”她怀着崇敬的心情说道:“李大哥的文章写得妙笔生花,读过后能让人回味无穷。我很想探讨他的人生,感受一下水利专家的成长经历。”
黄仪饶有兴味地问了她的近况,得知闻锦蕊是个刚进学校不久的新生。她的基本情况正好和李济远的描述对上号。黄仪深表赞赏地说道:“你和你的堂姐一样漂亮。闻雅洁却没有你幸运,十六七岁就出来工作了。你跟他们不同,是个大有前途的好孩子。”她对闻锦蕊的追求不会产生任何错觉,说:“我的儿子们都很傻,面对着心仪的姑娘连真话都讲不清啦。”
闻锦蕊感到十分惊讶,说:“他刚才还在侃侃而谈,纯粹是位多才多艺的帅哥。并没有任何表述不清楚的言语嘛。”
李济源朝母亲递个眼色,示意她别再多言,引起闻锦蕊的猜疑反而不美。黄仪想给他们创造些单独相处的时间,说:“你带着这么多书籍行动不便。”她一语中的,轻而易举地解决了闻锦蕊心里想着的事,说:“让李济源送你到车站吧。”
闻锦蕊心存感激,抱起地上的期刊放到办公桌上,说:“多谢伯母的关怀。李大哥,我先去堂姐家拿行李。我坐的是下午十三点的火车,要提前半个钟头进站哟。”她出了门又转过身来挥手致意,说:“我们一会儿见。”
黄仪趁着室内无人向他通报了李济远的情况。她轻声央求道:“你就当作在帮助妹妹,赶紧把小丫头追到手吧。”
李济源扛起书籍出门,说:“我不能玩弄女孩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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