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香以丝绢拭去手心残留的水珠,笑道:“说是何种诱人的香味,或许也不尽然,只是在奴家看来,这样的味道最贴近公主的心性,亦是最适合公主的气味。”
“最适合湘儿的气味?”宋湘眨眨眼,显然不明白披香语间之意。
披香也无意继续就此纠结下去,便道:“公主不妨将这味香,当做专为公主而生的香。”
这味香,甫起清淡,而后渐浓。随着呼吸的或浅或重,此香亦如活物一般,能变幻出不同的甜味来,时而甘如蜜,时而辛如椒。
披香伸手示意,双胞胎便将垂帘重新放下:“公主可以开始说梦了。”
这时旁侧的女侍奉上茶水来,宋湘啜饮一口茶汤,鼻端似已嗅不到茗香,只余那味为自己而生的香味缭绕不散。
“我梦见了——杀伐。”她缓缓说道,“我分明是站在远处的阁楼上,却如同亲临战场般,那些哭号和厮杀声很近,近到……让我以为是自己在杀人。”
披香眉梢一挑,却并不打断宋湘。
宋湘继续道:“前些日子,我梦见自己与叔父一道隔岸观战。他指着对岸的火光对我说,那些人都该死,那些人……都不能阻碍他的脚步。然后,叔父突地就不动了。”
“不动了?”披香出声轻问。
“嗯,真真是像块石头一般……我摇了摇他的手,可是你知道么,”宋湘霍地抬起眼眸来,那双原本秀美温顺的瞳子里,如今竟满是恐惧——“叔父的手,突然就这么掉了下来,落在我的脚边。”
披香静静地望着宋湘。
半晌:“若无差错,公主口中的叔父……就是益王殿下罢?”
“关于这一点,我也无须隐瞒。”宋湘似是放下心来,“夫人方才不也说了,梦境之事,并非等同于现实。自去年我的叔父益王在帝都内建造祭坛一事后,我就开始做这样的梦。再后来,祭坛的建造因着那深坑的出现而中断,我曾向叔父问及原因,他却说、却说是……”
祭坛和深坑?披香暗自蹙眉,心中掠过一丝极不祥的忐忑:“是什么?”
宋湘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字咬得格外清晰:“说是有巫师与冤魂作祟,要叫他不得安宁。”
披香愕然:“巫师?可大济严禁巫蛊之术已有数十年……”
不,纵使朝廷严令禁绝巫蛊与法术,也并不意味着能将大济的巫师们斩草除根。
比如……那个与她在抚琴宫中一道修行的红衣少年。
思及此,她的眉心更紧一分。
又见宋湘摇摇头:“我的祖父,正是知晓了我连日噩梦,这才将我送出帝都,另寻一地以静心疗养,说不定,夫人也听说过那个地方。”
披香颇有些讪讪地嗯了一声,问:“是什么地方?”
宋湘扬起水眸,视线透过飘摇的轻纱直直而至:“烟渚山。夫人博学,定然也听说过罢?”
……呵,原来你是上抚琴宫调养身心去了?
披香只觉心底忽地烦躁起来,好似一锅沸粥腾腾烧着。
调养身心什么的,竟有幸挑上那索命的阎罗殿,未免找错了地方。
“那么,公主上烟渚山调养一番后,收效如何?”默然片刻,披香又笑着问道。
宋湘仍是摇头:“不尽如人意。”
哦?披香暗自腹诽:我怎么觉着你与那位抚琴宫宫主详谈甚欢呢?
此言之后,又是一通漫长的沉默。
宋湘十指绞着纹饰繁复的袖边,骨节泛出些青白的颜色来,再开口时,却已是另一番挑衅的风情——“夫人你说,那抚琴宫主,究竟喜爱怎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