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碗姜汤灌下去,高贵的翔阳王终于不再有失风度的打喷嚏了。此刻他裹着厚厚的锦被蜷在榻上,花形坐在一旁为他诊脉。
落水后的藤真十分疲惫,栗色的小脑袋倚在花形的肩上,昏昏欲睡的模样难得的柔顺。听着他匀净的呼吸,花形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原本担心他身上的毒会被寒气催发,然而他的脉搏不但没有丝毫毒发的气象,反而似乎比往日还稳定了一些。
难道这种奇毒天性惧寒?花形眼中一亮。倘若如此,那么或许真有延缓毒发的法子。只可惜自己现在才想到,如果能在牧昏迷之前发现的话……
想到牧,花形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了。方才惊险的落水让他几乎忘了牧,甚至让他忘了初衷,兀自沉醉于藤真的笑靥。虽然安慰自己说这样也无损原定的计划,但想起来仍是三分懊悔三分自责,还有四分,是微妙的恐惧。
越接近藤真,就越感到他像一块磁石一样吸引着自己。他常常担心自己会不会重蹈覆辙,像牧一样,醉在那双碧绿的眼眸里,不可自拔。
难道这区区几个月,已经让自己忘记牧了么?忘记在这冰冷的世界里,给予自己温暖的牧了么?
自幼父母双亡。十岁的时候,抚养自己的恩师也弃世了。于是便开始了四方游学,居无定所的生活。其间虽然经历了许多艰难坎坷,却也受益良多,因此对生活的清苦倒也不以为意。真正难以忍受的,唯有铺天盖地的寂寞。
日西沉,百兽归林,乡野炊烟依依。每当看到这般情境,总倍感凄凉。
为何这苍茫天地之间,只有我一人形影相吊?
若不是那日傍晚,一个偶然路过的游人走入他的世界,恐怕他早已孤独成疯。
那年他为寻一味药材离开翔阳郡,辗转北上来到帝都,安顿在东门外的山脚下。那一日,他上山采药,不觉已是日暮时分,站在山岩上,遥遥望见城中之人扶老携幼的景象,不由得又生凄凉之叹。
心中恍惚,采药的时候脚下一滑,若不是手臂被人拉住,几乎栽下山去。
“这位兄台,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必自寻短见?”
救他之人身形高大,古铜肤色,面目虽有些少年老成却也显得沉稳睿智,只是说出的话让刚刚脱险的花形哭笑不得。擦去额头的冷汗,花形作揖道:
“多谢阁下相救,只是在下并非想寻短见,实是山石湿滑,脚下不慎而已。”
那人一愣,继而抚掌大笑:“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请先生见谅!”
没有丝毫的尴尬局促,他这样的爽直反而让花形有些惭愧了,于是将他请到自己的草庐中喝茶。谁知闲聊之中,花形意外发现自己竟与这自称姓牧的人十分谈得来,许多想法都不谋而合。牧似乎也颇有兴致,两人秉烛夜谈,竟然不知不觉聊到天将破晓。
牧看看天色,起身作辞。
“今日就此告辞,他日还要再来请教花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