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缇、张举人、张师爷,一直以来,不说春风得意,那至少也是游刃有余的。眼下这种状况,完全在他计划之外。
他开口道:“青少侠,张某是来做账房,不是当搬工的呢!”
“张师爷,你好手好脚又生得并不矮小,帮忙扎一下货,有什么要紧?”阿青站在车板上,指挥众人把货包扛上车,他扯紧绳子。将货物与车身牢牢绑在一处。
张缇顶多也就赶赶马车,还是只替四姑娘服务而已,他哪里做过这种粗活累活。吃力地捧起货物,他一面埋怨,一面把货往车上举,同时尽量别开脸,不愿沾到丁点泥灰。
阿青歪过身子望着他笨重的模样,暗暗好笑,忍不住伸手扶住货包的底部,轻轻往后一送。
只听见张缇啊呀叫了声,脏兮兮的麻布口袋立刻堵住他的嘴,蒙头盖脸压过去。冷不防拿脸承受了货包的重量,他重心不稳,踉踉跄跄往后退,脚下一滑便坐到了地上。
众人一见,哈哈大笑。
张师爷颇觉得尴尬了,爬起身,掏出汗巾抹抹脸。一看巾帕上都是污黑的印迹,他摇摇头,对阿青道:“……张某确实做不来这样的活计,青少侠,你们先忙,在下去院内打水洗洗。”
“好啊!”阿青也没真安心让他干活,倒是有他在,会越帮越忙也不一定。阿青哼到:“装车的事情,本该是你们山庄自个儿完成的,不过镖局这边多做点活也没关系。张师爷你先入内去罢!”
张缇转进镖局后堂,穿过几个小院,没找到水井。
将汗巾叠了又叠,在脸颊上还是抹下一层污迹,若非本身教养好,他真想要拿袖子去擦拭个彻底了。这样实在没法见人。
他也感觉到那阿青跟自己不对盘,说对方是小人得志吧,倒也没那么龌龊,充其量一个带点恶意的玩笑而已,要是因此跟阿青过不去,那才显得自己肚量狭小。
——虽然说他自认为器量也没多大,但至少,不会跟目不识丁的半大小子计较就对了。
这样想着,他哼了哼,扬起头。
刚一抬头就后悔不已。
因为正对着他的视线,在房瓦上坐着一名女子,恰好瞪大双眼打量着突然闯入的男人。这下见着他花猫般的脸,对方扑哧一声就笑翻了。
张缇愣了愣,立刻认出,这女人是他在小陌湖见过的……做男人打扮的女海贼头目。现今她只穿了件暗红套金线的半臂小衫儿(里面没穿!),当胸以黑色带子系住左右两襟不致散开,在绳带连缀的缝隙中,丰润的胸部呼之欲出。
更觉尴尬,张缇侧身避到屋檐下,快速往屋后转去。
只听屋顶一阵咔哒咔哒,似是光脚踏在房瓦上跑动的声响,转眼那海贼女子就反手握着屋檐的瓦片翻了下来,落地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张瓦片。
哐当一声,另有两三片房瓦随之落下,摔成几块碎片。
对方完全没在意,随手将瓦块往后一抛,以倭语妩媚笑到:『这不是那个中原的读书人么?好久不见了。』
张缇见避她不过,移开视线,说:『姑娘,你还是说慢一些罢,太快了,小生听不明白。』倭奴的语言他是真会一点,不然也没法跟人家谈判不是?
——可他就是不喜欢跟倭寇打交道嘛。
『装蒜咧!读书人明白得很。』女海贼咯咯笑起来,『不过人家就是喜欢爱装蒜的人呢!你的脸上有泥呢,中原人都爱穷讲究,你怎会这么狼狈?』她低头抽出别在腰上的匕首,往自己裙边上一划,扯下大片布料,递给张缇。
『呃……』张缇并不领情。
再怎样,他对蛮邦女子的热情还是有点无力消受,何况那条裙边看上去不比自己的脸干净。
见他不接,海贼女挑高了眼角看他,继而一哼,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