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余喝得醉醺醺的,被江寒汀带了回去,但她一路上都不安分,闹腾了许久,捏了捏江寒汀的脸,软着嗓音嘟囔:“胖胖,是你吗?胖胖……”
江寒汀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他失笑,喉结滚动,低声道:“嗯,是我。”
林羡余露出傻笑:“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变瘦了怎么也不告诉我?浑蛋!”
江寒汀专注地看着她。是啊,他终于被找到了。
下一秒,他的唇就被人吻住了,他的瞳孔微微放大,唇上的触感是柔软的,带着灼热的温度。
这一晚,林羡余又梦到了江寒汀,断断续续的,这么多年,他总是时不时地出现在她的梦里。
江寒汀是初二那年转学插班到林羡余班上的。
初中时的林羡余被林家惯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她的暗恋对象跟别人的也不太一样,江寒汀既不是眉目清秀的白衣少年,也不是智商一百八十的超级学霸,更不是优雅矜贵的富少爷。他是一个大胖子,成绩不好,性格也不好。
初二那年全班体检的时候,林羡余借着班长的职位便利,光明正大地看了江寒汀的体检单。
年少的她愁得要死。
江寒汀比她爸爸还要重,一百千克!两百斤!
不过这样的体重在她眼里,除了不健康,也就没有别的了,就算是三百斤,江寒汀还是帅得不要不要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谁让她喜欢他这个类型的人呢。
更让林羡余发愁的是,班上的同学都排挤江寒汀,因为他学习差又不爱说话。用一句话形容他就是没本事还爱装,所以他的书经常莫名其妙就丢了,他的作业本也经常被撕坏,座位上偶尔还会被人写上骂人的话。
作为班长,林羡余不仅让同学们不要欺负他,还义正词严地表明了自己的少女心,态度真诚地说她很喜欢他。
结果,全班哄然大笑。
“班长,你这是高级黑啊!”
“就是啊,江寒汀都快两百斤了,你也说得出口喜欢啊?”
“那你还不如喜欢我。”
“你这么说,你的傅谨学长要哭了。”
妈呀,林羡余一口血都要吐出来了。
她是真的喜欢胖子这个物种啊,白白胖胖的,像一只大白熊,看起来又单纯又无害的。而且,江寒汀还是不一样的胖子,他救过她呢。
结果,因为这件事,江寒汀对林羡余比旁人更冷漠,林羡余每次想和他一起回家,都只看到他吭哧吭哧骑着自行车远去的胖影。
林羡余可真讨厌他的自行车啊。
她脑子一热,想着如果她扎破他的自行车轮胎,那他不就只能和她一起回家了?
于是那天下午第三节自习课,林羡余逃课了,她偷偷摸摸地跑下楼,左看右看,然后一狠心,扎破了江寒汀的自行车轮胎。
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心跳得很快,眼皮更是跳得厉害,心也悬在了嗓子眼。
直到看着轮胎的气慢慢地漏光,轮胎慢慢地瘪下去,她才松了一口气。
结果,她转过身就看到一个人,差点让她倒吸一口气吓死,脸上的笑容都来不及收回去。
江寒汀表情冷淡地站立着,他明明是一个长相敦厚的胖子,看她的眼神却带着冰冷意味,一双黑眸浮冰沉沉。
他略带讥讽地看着蹲在他的自行车前傻笑的林羡余。
林羡余愣住了,张了张嘴,想解释:“不是……我这个……”她说不出口了,因为轮胎真的是她扎破的。
她眨了眨眼睛,顶着江寒汀冰冷的眼神,脸有些红,心想要不表白算了,顺便载男神回家。
她咬着下唇,有些不自在,眼神乱瞟,深吸一口气,就想要表白。她支支吾吾地说:“那个……那个……江寒汀,你听我说啊,我……我喜……”
只可惜,她还没表白,自行车棚里突然多了很多人,有人在跟林羡余打招呼,有人在嘲笑江寒汀。
“班长,你和胖子在这里做什么?”
“哇!班长扎破了胖子的自行车轮胎啊!”
“干得好,我就说班长很讨厌胖子吧!”
梦中的林羡余拼命摇头,欲哭无泪,她想解释,却不知道从哪里解释起。为什么同学来得越来越多,还都挤在她和江寒汀之间?
江寒汀的脸色越发黑了。
而林羡余的气势也越发弱了,她总觉得江寒汀已经气得要动手打她。她嗫嚅了几下嘴唇,没有解释,反倒补充了一句:“江寒汀,咱们是同学,老师说了,不能打同学的,所以你不能打我。”
几个同学听到这句话,纷纷皱起了眉头,一把冲过来拉走林羡余,还瞪了江寒汀一眼:“胖子脾气还这么大啊!”然后他们转头就对林羡余好声好气道,“羡余,不用理他,我们去打排球吧,老师把今天这节课改成了自由活动课。”
等等,男神,你听我解释,我是想载你回家,不是想要欺负你啊!
林羡余还梦到了初中时,她要跟江寒汀告白的场景,梦境是真是假,她已经分不清了。
那是初二下学期,学校组织去春游,去的是郊区的一个农家乐庄园。
夜晚,还有一个简单的联欢晚会。
林羡余多才多艺,虽然学艺不精,但也在老师的邀请下,上台给同学们跳了一支舞蹈。
江寒汀坐在班级队伍的最后,只懒散地抬了一下眼皮,随意地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江寒汀的耳畔是青春期男生闹哄哄的声音,他们哇哇地叫着什么“女神”,什么“美女”。
江寒汀勾了勾唇,完全无法把“女神”和“美女”这两个词汇安在林羡余的头上。
结果,林羡余跳完舞,就兴冲冲地从舞台上跑到了他身边。
“江寒汀,你刚刚看到我跳舞了吗?”
“没有。”
“我跳得好看吗?”
“没看。”
“我觉得你肯定觉得我跳得好看。”
“我没看。”
“你肯定和他们一样,觉得我跳得最好!”
江寒汀终于稍稍抬起了眼皮,抿唇,清俊的眉宇间有了一些不耐烦。他冷淡地反问:“他们是谁?我说了没看,也不想看,你怎么这么烦?”
空气安静了几秒。
林羡余不说话了,漆黑的眼眸盯了江寒汀好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一般:“江寒汀,你是不是害羞了啊?我妈妈说,青春期的男孩子对喜欢的女孩子就会恶语相向。”
江寒汀侧过头,继续看手里的书,冷声嗤笑:“你真会想。”
然后林羡余真的安静了好久。
江寒汀下意识地抬头看,他胖子的外表下其实有一颗柔软的心,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将手放在口袋里,捏着一包糖,是林羡余上次说她喜欢的那种口味,正好他在家里看到了,就带来了。
他还在犹豫,下一秒,他就听到有人在叫林羡余的名字。
林羡余立马就像一只小兔子一样蹦了起来,声音清脆,像泉水一般很是动听:“傅谨!哇,你来看我了,我好爱你啊!你带什么东西来了吗?我刚刚饿得都没力气说话了。”
傅谨是林羡余的竹马。
江寒汀回头,看到林羡余眉眼弯弯地从傅谨的手里接过了糖果、饼干和牛奶。
傅谨眼睫微垂,唇畔有笑意,笑容很浅,清瘦挺拔。少年站在暖黄的灯光下,揉了揉林羡余的脑袋。
不知道林羡余说了一句什么,他忽然低头吸了一口她手里的牛奶,她一怔,因为被抢了吃的,反应过来后,立马追着他跑了出去。
少男和少女的身影交叠着。
江寒汀冷冷一笑,抿着薄唇,面无表情地把糖果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旁边的同学看到后急了:“胖子,你不吃糖给我啊!别扔啊!”
直到晚会快要结束的时候,林羡余才回来。
她的心情似乎很好,坐在江寒汀旁边,还在哼着歌,细细小小的声音很好听,但一下就惹恼了心情本来就不好的胖子。
他懒得理林羡余,站起来,直接走了出去。
林羡余时时刻刻注意着江寒汀,立马就跟了上去,在他的身后叽叽喳喳:“江寒汀同学,你去哪里啊?”
江寒汀不耐烦道:“我没去哪儿,你别跟着。”
“哦。”她随口应着,根本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还是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她的手背在身后,轻轻地晃啊晃的。
郊区的夜色很美,星辰很亮,天空如同洒满碎钻的黑绒布。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林羡余似乎有些激动,眨着眼睛问:“江寒汀,你说跟人告白,是直接告白好,还是委婉告白好呢?”
江寒汀皱起眉心,脸色冰冷。
她要跟傅谨告白?
他冷笑,然后讥讽地扬起嘴角:“有什么区别?”
“有啊。”她玩着自己的手指,语气羞涩,“有人喜欢直接告白,有人喜欢委婉告白,说不定我就成功了呢。”
“呵呵,是你的话,两种都不会成功。”
她气鼓鼓的,不高兴:“你也会拒绝我?”
江寒汀停下脚步,冷声道:“也?不是也,是肯定会。”
林羡余不高兴了,推了一下面前的胖子,说:“我不相信,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江胖子底盘稳,不动如山,只是胸口被她推搡得有些疼。
他语气恶劣,故意大声重复了一遍:“不愿意。”
林羡余又推了他一把,大吼:“你乱讲!”她恼羞成怒,“你现在不愿意,不代表你以后不愿意!”
“以后我也不愿意。”
“那你还有下辈子!”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不管多少辈子我都不愿意。”
江寒汀回答得太无情了,林羡余又生气又委屈。她虽然力气大,但内心还是很少女的,她委屈的时候,眼圈就泛红了。
偏偏江寒汀面无表情。
林羡余气得不行,心一横,用了自己天生的神力,毫不留情地推倒了江寒汀。她放下狠话:“那你给我小心点!咱们走着瞧!”
摔得惨烈的江寒汀还没哭,她就“呜呜”地哭泣起来,眼圈很红,眼泪扑簌簌地就往下掉。
她似乎很委屈,看到江寒汀冷漠地爬起来要走,干脆蹲着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用兔子一样的红眼睛看他,就像一个孩子,就是专门哭给他看的。
江寒汀倔强地站着,冷冷地俯视着她,心却有些软了,因为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委屈。
只可惜,他这样的心软只维持到老师闻声跑来的时候。
老师看到林羡余蹲着大哭的模样就心疼,不分青红皂白地冲着江寒汀大吼:“江寒汀,你怎么把班长欺负哭了,你把她推倒了?你不能仗着体形大,就推人家小姑娘啊。”
江寒汀:“……”
林羡余像是陷入了记忆的长河中,皱了皱眉,似乎要挣扎着醒来,下一秒,却又进入下一个梦中。
初二第一学期的期中考刚刚结束,她就感冒发烧了。因为她想见到江寒汀,所以还是坚强地跟爸爸表明自己很喜欢学习。她在她哥哥看傻瓜一样的眼神中,兴高采烈地去上学了。
中午,教室里几乎空荡荡的,同学们都去吃饭了。
江寒汀一般自己带饭,就在教室里用餐。他瞥了一眼趴在桌子上不去吃饭的林羡余,然后收回了视线,专心吃饭。
过了一会儿,他就听到林羡余虚弱的声音,还有不停的咳嗽声。
她说:“江寒汀,我好像不舒服,你能送我去医务室吗?”她咳得撕心裂肺。
江寒汀皱眉,林羡余咳嗽得越发厉害了。
他吃不下去饭了,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冷着声音说:“走吧。”
林羡余得寸进尺,想起了前几天看的小说:“江大哥,我头晕,走不动,你能背我去吗?”
江寒汀眼里平静无波,想也不想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不理她,开始吃饭。
林羡余很识相:“好吧,那你陪我去吧,我自己走。”
结果,下楼梯的时候,她真的昏昏沉沉的,全身发烫,腿一软,差点摔倒。
江寒汀不得已背着她去了医务室。
她分明已经有些迷糊了,却还是不安分地在他背上勾勒着什么,他想起她的手,又想起了那个无法言说的羞耻的梦。
他后背一麻,起了鸡皮疙瘩,被自己羞耻到,想也不想就扔下了林羡余。
幸好已经到了医务室,护士姐姐帮忙扶住了林羡余。
林羡余是真的病得挺重,烧到了三十九度,全身软软的,没有力气,皮肤滚烫得吓人,但她的精神还是很好的。
江寒汀听完护士的话,就给班主任打了电话,让班主任通知林羡余的家里人。
他打完电话,走进了医务室。正在打点滴的林羡余看到他眼睛很亮,笑嘻嘻的。
护士姐姐正在写病历:“林羡余?上一次你不是还跟你的小男友一起来的,今天是你的同学送你来的啊?小男友去哪里了?”
林羡余的红唇微微动着,似乎要说什么,结果在看到江寒汀后,她的眼睛里多了几分羞涩:“哎呀,不是啦。”
护士说的小男友应该是比他们大一届的一个学长,傅谨,林羡余的小竹马。
江寒汀漆黑的眼里浮冰沉沉。
他面色冷淡,语气更淡:“哦,我走了,老师已经通知你爸妈了。”
林羡余有些急,嘴唇因为发烧显得格外嫣红,她求着他:“哎,你别走啊。”
江寒汀的背影显得异常绝情,林羡余一着急,针头就动了,透明的输液管里有些回血,扎针的地方也肿了起来。
她低头一看,眼睛就起了雾气。她鼓着脸,语气里有生气、有委屈,也有害怕。她咳得厉害,默默地就流泪了。
江寒汀转过身,就看到她泪眼蒙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