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吧小说频道 > 都市言情 > 旧梦·望春归 > 第二章 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

第二章 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2 / 2)

孟聆笙微微一笑,呢喃着说:“太好了,你真的不在里面。”

说完这句话她就失去了意识。

在消毒水的味道中醒来时,孟聆笙最先感受到的,是脑神经传来的抽痛。

她呻吟着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她闭上眼睛又慢慢睁开,眼前还是一片黑暗,那是一种彻底的黑暗,和她之前所见过的每一种都不相同。孟聆笙眨一眨眼睛,一股恐惧攫住了她的心,寒意顺着脊背直爬上脑瓜顶,她惊慌地伸出手在半空里乱抓,伸出的手却被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握住。

这感觉很熟悉,这只手曾经三次把她从窘境里拉起来,一次是在深夜的小巷里,一次是在拥挤的放映厅,还有一次是在寂静的储物间……又有一只手轻轻地覆上她的手背,轻柔的话语传进她的耳朵里:“不要担心,医生说看不见东西是暂时的,过两天再做个小手术,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这张伶牙俐齿的嘴第一次说出这样温柔的话,孟聆笙焦灼的心稍稍被安抚住。云观澜握着她的手轻轻放到床上,用半是开玩笑的语气说:“还好只是暂时的,否则要是连累这么优秀的女律师为我失明,我岂不是要以身相许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他原是想开个玩笑缓和下气氛,没想到孟聆笙却脸色一变,用冷到结冰的语气说:“我是独身主义者,云先生请不要拿这个开玩笑。”

她这话说得严肃,带着一股被冒犯的怒气,一时间云观澜有些尴尬,头一次不知道要怎么回她的话,还好这时保镖张威推开门走进来:“云先生,巡捕房的程探长来了,在外面等您问话。”

云观澜如释重负,轻轻吐出一口气,站起来向孟聆笙道别:“我先出去一下。”

孟聆笙只是“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云观澜这一去就是大半天,孟聆笙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她看不见东西,因此觉得时间的流逝变得十分缓慢,中途有一个护士进来看她,告诉她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护士走后,她开始默默地在心里数数计时,两个数字算作一秒,数到两千九百八十六时,她的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怒气,又是气云观澜又是气自己,气云观澜竟然就这么扔下自己一走了之,又气自己非要冷脸对云观澜说那一句无聊的话,搞得两个人都尴尬,云观澜肯定是因为觉得尴尬才借巡捕房问话逃遁,说来说去,都是她的错。

在床上躺得烦躁,孟聆笙掀开被子下床,伸开双臂四下乱摸,终于摸到墙,她靠着墙壁摸索着往前走,突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栽倒过去。

一双手及时箍住她的腰把她抱住,孟聆笙的脸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瞬间被淡淡的淡巴菰气围绕住。云观澜握着她的肩膀把她立住,牵起她的手把她领回床边坐下:“抱歉,去了那么久,巡捕房那边问话比较烦琐。对了,他们说十一点多接到过一个报警电话,是你打的吗?”

孟聆笙点点头:“看来他们并没有当真。”

云观澜不置可否,只是说:“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今天不只联懋损失惨重,还会牵连很多无辜的工人受伤送命。”

提到工人,孟聆笙想起那个小女孩来:“那个小女孩怎样了?”

云观澜安抚她:“她很好,你把她紧紧护在怀里,她一点伤也没有。她的父母很感激你,说明天会带小女孩来谢你。”

见孟聆笙眉头微蹙,他猜到她的疑惑,解释道:“她是被父亲带去电影院的,事发的时候她父亲恰巧出门买东西去了……你饿了吧?我带了粥来,干贝鸡丝粥,这可是我家陈嫂的拿手好菜……”

孟聆笙打断他的话:“我不饿,我想知道巡捕房那边怎么说。”

云观澜笑了:“你还真是个律师啊,一听到有案子连饭都不吃了。放心,如果这件事以后要打官司,我一定找你做代理律师,但是现在你必须先喝粥,我们边吃边说好不好?”

孟聆笙乖巧地点点头。

云观澜拧开盖子,饭盒里立刻溢出一股干贝鸡丝粥的鲜香气,他用勺子搅动一下粥,舀一勺送到孟聆笙嘴边:“张嘴。”

孟聆笙此刻眼睛看不见东西,瞳孔没有聚焦,只是空茫地睁着,显得柔弱而无辜,对云观澜充满了依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听到云观澜的指令,孟聆笙睁着茫然的眼睛,乖顺地张开嘴巴,她的牙齿整齐洁白,微张着嘴巴露出几颗小而洁白的牙齿,仿佛一只绒毛白软的兔子。

云观澜一边喂她吃粥一边跟她讲巡捕房那边的情况,巡捕房对这件事情很重视,说是会彻查。云观澜问孟聆笙:“你是怎么知道有人要炸电影院的?”

孟聆笙咽下一口粥:“我在圣约翰大学散步时听见有人密谋要炸电影院。”

云观澜眉头一蹙:“你看见那几个人的脸了吗?”

孟聆笙摇摇头:“我当时躲在窗户下,只听见了声音,仿佛很年轻。”

顿了一顿,她问云观澜:“云先生,你觉得策划爆炸的凶手,和之前偷换电影拷贝的人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

云观澜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冷冷一笑:“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孟聆笙是桐庐人,在上海没有亲人,仅有一个女性好友澹台秋,但澹台秋上周离开上海,到现在都杳无音讯,她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个人,关键时候总是指望不上。

云观澜于是派来自己家的女佣陈嫂照顾孟聆笙的起居。

三天后,孟聆笙做了一个小手术,医生说她的眼睛没有大碍,做完手术后大概休息一个月就能复明。

孟聆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稳妥落地,反正目前她手头的案子就只有一个傅六小姐争遗产案,准备工作已经做得七七八八了,离正式开庭也尚早,傅六小姐来看过她,让她先安心养病。肖可法律师也告诉她就把这一个月当作是一次久违的休假。

云观澜每天都会来看她。孟聆笙除了眼睛看不见东西,其他还好,饮食起居都有陈嫂照顾,最让她苦恼的是没有办法读书看报,陈嫂又目不识丁。

有一天云观澜来时带了礼物:“送给你的礼物,摸一摸?”

孟聆笙伸出手来在那礼物上一摸,熟悉的手感和油墨香气,那是一沓厚厚的报纸!她高兴起来:“这么多报纸!”

云观澜笑着说:“我让张威把今天的报纸都买了下来,不过只有正经新闻报纸,你应该不喜欢看那些声色犬马的花边小报吧?”

他故意把“声色犬马”四个字咬得很重,孟聆笙嗤笑道:“你这个人怎么老是翻旧账!”

云观澜笑了笑,抽出一张报纸抖开:“我挨个念标题给你听,有感兴趣的你就说一声,我再给你念内容。”

这厚厚一沓报纸他读了足足两个小时,直到孟聆笙的手臂感觉到凉意,她问云观澜:“现在几点了?是不是已经天黑了?”

云观澜回答她:“是啊,已经八点钟了,月光正照在你身上呢。”

孟聆笙有些抱歉:“你这么忙还要给我当读报员,真是不好意思。”

云观澜把手里的报纸一合:“古人报恩可是要来世结草衔环的,我读个报纸而已,孟律师,你亏大了。”

床一轻,他站起来:“时间也不早了,你也要休息了。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第二天他果然又来了,照旧带着一摞当天的报纸。

第三天、第四天皆是如此,第五天,读到《新民早报》时他突然“咦”一声:“《新民早报》上刊登了澹台春水的连载小说。”

孟聆笙精神一振:“真的吗?不瞒你说,我的室友澹台秋就是澹台春水的妹妹,她老是向我夸耀自己的哥哥是个惊世奇才,可我倒还真没看过他写的文章。”

云观澜立刻抓住她的话柄:“怎么,你也嫌他声色犬马?”

不等孟聆笙反驳,他自己先笑了:“我错了,我不该翻旧账。澹台春水的小说我看过,写得很好,我是他的书迷呢。”

孟聆笙哂笑道:“你还好意思说是人家的书迷,怎么人家问你要一张电影票你都不舍得?”

云观澜不解其意,孟聆笙把往事说给他听,他笑着摇摇头:“纯粹是个误会,想必是澹台春水找的人不牢靠,不过到底我这个主人家也该负责,不如这样,以后有机会请你的室友吃饭赔罪啊。”

孟聆笙轻轻一笑:“那都是以后的事,眼下先给我读读这篇小说吧。”

小说的名字叫《春荫梦》,云观澜清了清嗓子:“早春三月里的广州……”

他的声音清越动听,澹台春水的故事也写得引人入胜,孟聆笙不知不觉听入了迷,等到云观澜读完这一天的连载时,她颇有些不舍:“这就完了?”

孟聆笙把报纸折起来:“连载嘛,明天还会有的,我明天再来看你。”

从那之后,云观澜每天都会来给孟聆笙读当天的《春荫梦》。

《春荫梦》讲的是广州一家三姐妹的故事,云观澜和孟聆笙都很喜欢这个故事,每天云观澜读完后,两个人还讨论当天的剧情内容,猜测第二天的剧情进展。往往讨论完的时候就已经是月到天心处。

云观澜每天踏晚霞而来,披月光而去,一转眼就是一个星期。

渐渐地,等云观澜来读《春荫梦》成了孟聆笙一天之中最大的期盼。她渐渐摸索出一个规律——医院附近有一间教堂,每天黄昏时分修道院会传来唱诗声,最迟到那个时候云观澜就会出现。

暂时的失明让孟聆笙的想象力变得空前丰富,以前她每天埋头于法律条文和卷宗之中,即使走在星空下也懒得抬头仰望天空。而现在,每天坐在病床上等待云观澜来的那段时间里,她能听到小鸟的啁啾声,感受到黄昏凉柔的晚风,想象着隔壁的教堂里,敲钟人沿着盘旋的楼梯走上钟楼,铜钟撞响,惊得楼顶上漫步的群鸽扑簌着翅膀飞向流淌的金红色晚霞,然后有一只降落在她病房的窗前。与此同时,云观澜就走在来医院的路上,手里拿着当天的《新民早报》——自从《春荫梦》开始连载,他们每天的读报内容就只剩下了《新民早报》。他西装革履,步伐矫健,四月春寒料峭,晚风还是偏冷,所以他大概还穿着风衣……

这一天云观澜到的时候,孟聆笙正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于是云观澜看到的孟聆笙便是一个被纱布蒙着眼睛坐在病床上脸上带着奇怪微笑的形象。

他在床边坐下,问她:“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孟聆笙被他的声音拉回现实,忙回答:“没什么。”

问了几句她今天的情况后,云观澜打开报纸,翻到连载的《春荫梦》,开始给她读今天的故事。

今天故事发展到一个小高潮,云观澜读得声情并茂,孟聆笙却老是忍不住走神,她在心里想别的事情。

等到云观澜读完后,她终于忍不住问他:“云先生,你每天来医院,是步行吗?”

云观澜一怔,旋即笑了:“从联懋到这家医院有五公里路远,你说呢?”

孟聆笙“哦”一声,感到事实与想象有些许偏差的失落。

然而云观澜的下一句话却更让她失落:“我明天下午有个会议,是关于下半年电影的拍摄计划,会议时长不定,可能来不了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你放心,就算我来不了,也会托人来给你读明天的《春荫梦》。”

尽管云观澜说自己可能来不了,孟聆笙的心里却仍旧怀着侥幸,他只是说“可能”,又没说“一定”,说不定会议开得很顺利呢?说不定在教堂唱诗之前会就开完了呢?

第二天从醒来开始,孟聆笙的心里就觉得焦躁,尽管在过去的一星期里,云观澜最早也要到下午五点钟才会来,但是今天多了这一层不确定,她总有一种心悬在半空的焦虑感。

为了缓解这种焦虑,她不断地和陈嫂聊天。

陈嫂和她之间的关联只有一个云观澜,所以两个人谈论的话题也只有一个云观澜。

“我和云先生是同乡,祖籍都是浙江诸暨,就是那个出了西施的地方。不过他打小就被过继给亲戚,被养父母带去了国外,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来着,哦,我想起来了,叫加拿大。民国十一年诸暨发大水,我逃难来上海,到上海后就一直给人做老妈子,两年前旧雇主把我介绍给了云先生,一叙旧才发现,原来云先生就是过去住在我家隔壁的小邻居。

“他当年走的时候才四五岁,八成对我这个邻居没什么印象,但他人好,听说是同乡,就对我特别照顾,给的薪水也比别家都高。

“孟律师,你别看他嘴巴怪毒的,心眼是真好。我听他那个保镖张威说,他开的那个电影院,是盘下来的一家倒闭的什么永泰电影院。盘下来后,原来的老员工还能用的他都留下来了,有一群女招待他原本是要遣散的,但是小姑娘们去找他哭,说没有别的生计,要是被赶出电影院只能去做舞女,他就做主把这些人都留了下来,送她们去学打字,留在电影公司里做事。

“外面的小报记者嘴那么坏,把云先生的好意讲得那么不堪,孟律师你可千万别相信哦。”

听着她的话,孟聆笙脸上不禁泛起微笑,难怪联懋里有那么多轻佻漂亮的女孩子,想必就是那群前女招待,刚刚成为女文员,所以积习难改时有流露。

不过那位在办公室里和他纠缠不清的章小荷又是怎么回事?

想到当日的情形,孟聆笙难免有些羞窘,忙岔开话题:“现在几点了?”

陈嫂看一眼墙上的挂钟:“下午四点半了。”

啊,已经四点半了,距离云观澜“可能”来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会开完了吗?他今天真的还会来吗?

与此同时,联懋电影公司会议厅内,云观澜正和股东及导演们商议下半年的拍摄计划。

会议开始前,导演们就上交了自己下半年的拍摄计划书,在会议上逐一讨论分析可行性,云观澜看过后,作为老板发表意见——

“诸位的题材都不错,但恕云某冒昧,前年我们有《渔家女》,去年我们有《正春风》,如果今年不推出一部水平高于这两部的电影,那联懋就是在后退。

“去年因为《歌女红牡丹》上映,你们看上海一时间涌现出多少有声电影,国片正值大变革时期,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今年我们必须有一部石破天惊之作。

“我希望是一部现实主义的作品,题材要前所未有,这不仅有利于联懋在上海电影界站稳脚跟,也有利于彻底洗清先前所谓的卖国嫌疑。”

导演们和股东们纷纷点头称是,云观澜看一眼挂钟站起来:“那么有劳诸位了,我们半个月之后再开一次选题会,今天就到这里,我已经让人在金陵酒家订好了包厢。易经理,麻烦你带各位导演们过去。”

孙霖导演惊讶地问:“云老板不跟我们一起?”

云观澜微微一笑:“我有一点私事。”

孙霖了然地一笑:“原来是佳人有约。”

其他人一听,连忙跟着起哄,云观澜不置可否,只是笑而不语。

导演们跟在易经理身后鱼贯而出,云观澜抬腕看一眼手表,刚到五点半。

他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大衣,大步流星地走出会议室。

孟聆笙裸露在袖子外的手臂已经感受到了晚风的凉意,她又焦躁起来,问陈嫂:“陈嫂,现在几点钟了?”

还没等陈嫂回答,远处便传来了悠长的钟声,钟声过后,唱诗班的歌声响起,孟聆笙的心像是被一块湿透的毛巾包裹住,沉沉地坠了下去,隔壁教堂开始唱诗了,但是云观澜还没有出现,看来他今天不会出现了。

尘埃落定,一整天的期待成了空,孟聆笙满怀失落地躺回床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脚步声朝着病房过来,孟聆笙猛地坐起来:“是云先生吗?”

她的声音里满含喜悦和期待,然而回应她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孟律师,我是云先生的保镖刘武,云先生今天不能来看你了……刚才他出了车祸,现在人在手术室。”

最新小说: 难缠的甲方雇主 双生花的妖娆人生 穿书路人甲之在线观战 我的母亲是现代人 新江奇缘 人生何处不春天 苟在末日魔道成圣 穿越:我靠空间娇养了病娇魏王 四合院之贾东旭的逆袭 豪门第一新妻:hi,老公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