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平时忙惯了,一旦闲下来,温冉就有些无聊。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陪同母亲一起料理父亲留下的那些花花草草,一边剪枝修叶,一边跟母亲闲聊。

温冉有个忽然的发现,那就是,自从叶老师“家访”之后,或者说自从那一巴掌之后,她跟母亲的关系有了更深一层的发展。以往她当她是严师,现在更多的是慈母。

“冉冉,妈妈有件事要跟你说。”妈妈忽然放下剪刀,看着她。

“嗯?”她微微仰头,手里的动作却是不停

“还记不记得元旦那几天,我对你讲,不让你回来?”

“嗯。”剪刀微微一顿,温冉努力恢复平静,轻声问道,“怎么了?”

温太太叹一口气:“其实那几天,我生了一场病,住进了医院。”

“哦?”温冉微微抬头,有些诧异母亲会说出来。

温太太微笑,顺了顺她的头发:“是腰那儿的老毛病犯了,住了几天医院,没跟你说,是怕你担心。”

她早知道了,也担心过了,放下剪刀,温冉低声:“那您现在告诉我这个,就不怕我担心生您的气啊?”

温太太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那几天正好你小叔来T市开会,你现在知道了,行之他隔断时间总是会来家里看一看,他来的时候,我正好毛病发作,你小叔就把我送去了医院。你叶老师,也在。”

叶老师也在?

“我记得那时候您说过,叶老师来过家里——”

温太太愧疚一笑:“不是家里,是医院。我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他是天天来看我,也难为他了。听行之说他工作很忙,整天这样两市之间来回跑,一定很累。”

温冉愣在那里:“你是说,那几天,叶老师天天去医院?”

“那时候我就想,一个老师怎么会为学生的家长尽心到这种地步。后来……”温太太顿了顿,看着女儿微红的脸,笑道,“你呀,也是走运了,有一个年轻人肯为你做这么多。”

温冉低头,那几天她真是乱透了,先是爷爷扔给她的赵洧川,而后是伯母告知她母亲生病的消息。当然,这些或许算不了什么,最让她无措的,就是他的表白了。她刻意不见他,而他也像知道一般,不在她面前出现。温冉现在无法想象,那段时间,就在她想着怎样拒绝他的时候,他频繁地往返两市之间,工作的同时,还要照顾她的母亲。他一定是累坏了,累到偏头疼发作,要吃药的地步。

“妈妈——”温冉忽然抓住母亲的手,不知道要说什么。

母亲懂她的意思,反过来拍拍她的手,感叹道:“傻丫头,真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其实,妈妈是羡慕你的,若是你爸爸肯有如此耐心,我也会好过一些的。人啊,总要懂得惜福,你说是不是?”

“嗯。”温冉点头,“我知道了。”

没过几天就是除夕夜,温冉跟母亲吃过简单丰盛的晚饭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节目,柔和的灯光,照的她有些困倦。母亲拍拍她的手,说道:“困了就去睡觉,我自己守岁。”

温冉摇了摇头,刚想说些什么,口袋中的手机嗡嗡作响,温冉看了母亲一眼,脸一红,拿起手机溜到房间去接电话。

“喂。”

她的声音柔软清晰,一下子就攫住了电话那头人的心神。

“在干吗?”

他的声音有些茫远,好像是在外面,温冉趴在窗沿上,看黑寂的天空一簇簇的烟火:“在陪妈妈守岁,有点儿困。你在哪儿?”

“我?”叶以祯轻轻一笑,单手滑入口袋,闲适地看着京山一片璀璨的灯火,“我在山上。”

“山上?”不出意外,那头响起了惊讶的声音。

“嗯,山上。”他淡淡的重复,“还记不记得我说让你空出来几天给我?”

“记得,怎么了?”温冉下意识问,脸色微红。

“嗯,记得就好。”他笑,“困了的话就去睡觉吧,小朋友不守岁也是可以的。”

“喂!”温冉怒。

“挂电话。”他说道,却不由自主笑开。

“等下。”温冉忙出声叫住,说道,“我还有话跟你说。”

“嗯?”那头果然顿住,听她说。

“呃……那个……”温冉抓抓后脑勺,有些支支吾吾。

那边又耐心地嗯了一声,温冉却想挠墙,怎么就叫住他了呢,怎么就一时冲动叫住他了呢,怎么就感情泛滥叫住他了呢,不行不行,温冉坐好,琢磨着措辞:“我……你……”

她在这边支支吾吾,而那边的叶教授显然精通此道,听出了门道,试探着,循循善诱着说:“我想你?”

“喂!喂!”温冉有些气急败坏有些恼羞成怒。

叶以祯朗声一笑,安抚道:“好了,我知道了。”凝视着寂静柔和的月色,他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让对面正害羞得无以自容的姑娘淡定了下来,“我也是。”

隔天晚上在MSN上与姚绵绵聊天,温冉问出了一个让她困惑不已的问题:“是不是所有大叔说肉麻的话都不眨眼啊?”

姚绵绵沉默几分钟后,回她一个囧的表情外加这样一句话:温咩咩,一般的蜀黍都是闷骚或者腹黑的。

温咩咩:关键是这位蜀黍又腹黑又说肉麻的话不眨眼啊。

姚绵绵:唔,那你一定是遇到怪蜀黍了。

温咩咩凝视这句话良久,而后深以为然,歪抱着被子,一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被母亲叫醒的,母亲煮了饺子,不起早吃的话剩下会凉。温冉一边叼着水晶虾饺一边在桌子前坐下,刚囫囵吞枣咽下一个,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温冉拿出来一看,号码熟悉得她要发指了。

“喂。”低沉的,郁卒的口气,一看就是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那头的人依旧大度,毫不介意地说道:“吃早饭了么?”

“嗯……”不冷不热。

“昨天晚上B市下了一场大雪。”叶以祯忽然开口说道。

温冉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了下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开始顺口胡诌:“咦,那真可惜,T市这几天都是艳阳高照。”

那头又是低低一笑,柔着声音说了句:“那楼下这个小雪人是我的错觉吗?温冉小朋友。”

温冉先是一愣,而后顿然醒悟过来,跑到窗户边。窗户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温冉费了点儿劲才把窗户打开,一瞬间,就看见了楼下那辆熟悉的车和熟悉的人。他穿了一件灰色的大衣,双手插兜站在那里,看见了她露出的半截脑袋,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早上好。”

真是——

温冉狠狠地关住窗户,一件衣服也来不及披地跑了下去。而某人看见她这副样子,首先是皱了皱眉。

“叶老师,您怎么来了?”叶教授人在面前,温冉同学又乖巧起来。

叶教授眯了眯眼:“你昨晚说记得的,现在忘了?”

“没有。”温冉赶紧摇头。心里想道,叶教授果然就是怪蜀黍,一般蜀黍在这种情况下,都知道给小朋友一个拥抱的,而不是,皱眉眯眼啊。

叶以祯满意一笑:“那就好,利用这几天,陪我去个地方。”

“什,什么地方?”温冉结巴地问道

叶教授微微倾身,笑得轻松:“到了你就知道了。”

跟母亲告别之后,温冉跟着叶以祯开车上了路。行驶了将近五个小时之后,车子稳稳地停在一个小镇。

温冉从昏昏欲睡中醒来下车,望着眼前的小镇,有些反应不过来。眼看着叶以祯将车子停在半拱石桥旁,温冉蹭过去,压低声音问:“叶老师,这是哪里?”

叶以祯微微一笑,轻手将她的脑袋扳了一扳,温冉立马就看到了三个字。

“石桥镇?”

“嗯,石桥镇。”叶以祯淡声说,环视了一下四周。有一阵子没有来过这里了,庆幸的是他还记得路,没有走错。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等下你就知道了。”说着他向不远处的一扇乌黑的大门走去。

这是一扇陈旧的门,门板上两个门环的金属颜色已褪尽,叶以祯犹豫一下,才敲响了门。须臾,便有人来应门,是一位穿着简单的老人,他本是垂着眼睑开门,看到叶以祯的那一刻禁不住地露出惊喜的表情。

“叶,叶先生?”

叶以祯微笑,将温冉带上前:“是我,赵伯。”

被称呼赵伯的人望着温冉微微一笑,忙将门大开,将他们迎了过来:“来得巧啊,往常都是年前来,我看你今天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来正准备回乡下老家呢,连行李都打包好了,结果你可来了。“说话间,赵伯带着他们走入客厅,并将客厅的窗帘拉开。

“是我疏忽了,应该提前打个电话的。”叶以祯说道。

窗帘一拉开,屋子里顿时亮堂了许多。温冉这才看清屋内的陈设,半旧的家具简单陈列,看的出来有些年纪了,只是常经人打理,样子还是完好无损。不过,温小朋友一走进来就有一种穿越到旧时代的感觉,这满屋子的沧桑感。温冉拉拉教授的大衣:“叶老师,这里是?”

叶以祯轻笑着回望,又抬头看了一圈,说道:“这是我六岁前住的房子。”

六岁前?这么久远?!她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赵伯脱下原本穿好的外套,笑道:“叶先生,你们先到处看看,我去把地炉打开,烧一些热水。”

“麻烦您了赵伯。”叶以祯微点头,而后向温冉伸出手:“要不要上楼上看看?”

“嗯。“温冉跟了上去。

石桥镇距离B市不算近,他们开了将近一天的车才到这里。在温冉看来,这就是一座南方小镇的房屋,处处透着宁静与典雅。她看着墙上贴的色彩斑斓的画,有些难以相信,这就是他六岁之前住的家?

“很漂亮。”半晌,温冉感叹,而后回过身去看紧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叶老师,您在这里住了六年?”

“嗯。”他握住她的指尖,向一个房间走去。这里每一个房间都打理的干干净净,想来是赵伯的功劳,温冉摸了一把床上铺的被子,厚厚的,柔软的,让她忍不住想要躺上去。

“这是我小时候住的房间。”话毕,就见温冉惊喜地抬头,四处打量。叶以祯微勾唇角,说:“也是你今天晚上睡的房间。”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温冉内心腹诽,脸上却忍不住红了。

晚饭是赵伯准备的,这副拥有和善面孔的老人做得一手好菜,清淡可口,极为下饭。温冉捧着碗坐在一旁慢慢吃,听赵伯跟叶以祯对话。

“叶先生这次过来准备住几天?”

“不会太久,您要是准备好了可以回家了,这里我自己就行。”说话间,又夹起一筷子菜落在了温冉的碗里,看她吃得欢快,也微微放下了心。来之前,叶教授还曾担心某人这个吃惯北方饭的胃水土不服。

“哦”赵伯点头,“那你都已经过来,那边还没动静么?”

叶以祯浅笑:“怎么会,说不定明天就杀过来了。”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温冉抬头,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们两。叶以祯顺了顺她的毛,温和地说,“吃完早些休息,有睡前故事。”

温冉:“……”

温冉同学也是有尊严的,不是你想顺毛就可以顺毛,想讲阿里巴巴就可以讲阿里巴巴的。于是,当晚的睡前故事,在温同学的抗议下,由阿里巴巴改成了《叶教授的自传——六岁之前》。

叶以祯倚在床头,看着只露出两只眼睛的某人,有些无奈的微笑:“想知道什么?”

温冉眨眨眼:“都想。”

叶教授瞥她一眼:“如果你看过B大BBS上置顶的帖子,该知道的应该都知道了。”

这一眼瞥的温冉有些心虚,缩了缩脑袋,说道:“我想听您说。”

叶教授叹口气,放下手中的书,不动声色地从被子上反扣住她的腰,温冉顿时吓得不敢动弹。这人目前很危险,危险到可能随时随地的——吻她!这样的想法刚闪过,温冉立马就吓得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设想中的场景没有发生,倒是头顶那人的气场越来越不对,须臾,头顶淡淡地砸开一句:“温冉,把眼睛睁开。”

唰地一下,两只眼睛又睁开,眨巴了几下,有讨好的意味。叶以祯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想起了家里养的那只小猫,多多。这一人一猫犯了错误认错的态度都诚恳到让他不忍责怪,于是,他低头凝视着她,挑眉轻笑:“这个故事有点儿长,我若要讲了,可要讨点儿什么回来。”

温冉缩了缩,叶教授又立刻声明:“放心,不会太过分。”

其实,在看完BBS上那个人肉叶以祯的帖子之后,温冉就对他的事情大致了解了一些,其中,就包括他的母亲。小三上位,这个词一直震撼着她,如今,听他说来,却是这般云清风淡。

“是,老爷子认识我母亲的时候,确实有家室。”

温冉抬头,认真听他说。

“母亲也知道,可是两个人都戒不了。”他顺了顺她蹭乱的头发,将下颚抵在她柔软的发心,“后来老爷子离了婚,他们两人就在一起了。”

“那,那后来……”

“后来?”他轻轻一笑,连带着胸膛微微一颤,“后来我母亲就早逝了。”

“怎么会?!”温冉抑制不住地诧异。

“那时我正在国外读书,接到国内电话,说是母亲过世。医生说母亲心事太重,抑郁伤身,加上本身底子就差,就挨不过这一劫了。”他顿了一下,而后继续说道,“我想,也就是那样了。”

那时的他正值年少,被老爷子送到国外读书读得正不耐烦想要归国的时候,接到了母亲去世的噩耗,整个人都懵了。三天,接到噩耗后三天他才回到国内,没人知道这个年轻人在这三天想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他留给别人的,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一面。只有他自己知道,手捧母亲的骨灰盒,他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给了母亲那么大的力量,去追求一份不被看好的爱情。这个柔弱的女人,只知道爱情可以结出甜美的果子,却不知道爱情在任何时候都有成为毒酒的可能,可糟糕的是你唯一的选择只能是饮鸩止渴。

沉默了一会儿,温冉开口,声音有些暗哑:“伯母,有没有后悔过?”

他一顿,而后笑了:“如果我说没有,会不会有点儿过分?”

她一滞,随即便听出来他话中的苦涩。纵使在强势霸道,完美无缺的男人,内心也会有一块儿柔软的地方,是轻易碰不得的,因为那里面藏满了他的脆弱。可是现在,温冉感觉,她仿佛是触到内核了,柔软的一片,却痛得仿若针扎。

她红着眼睛摇了摇头,低声说:“不会的。”

“嗯?”

他低下头凝视她,却意外地看她抬起了头,小巧红润的嘴唇向他倾来,下一秒,柔软的感觉便贴在了唇上。他一愣,旋即便夺了主动权,扣住她的腰,深深吮吻。叶以祯轻噬她薄薄的嘴唇,温冉疼得哀哀一叫,便寸土尽失,只得仰面承接他的吻。与之前不同,温冉似乎能感觉到他所有的感情在此刻迸发,深切地她几乎难以招架,就在她以为事情将要失控的时候,叶以祯松开了她,额头相抵,缠绵缱绻。

“温冉,老师教你的同情是这样表达的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扣在她腰间的手也没有放开。他不想放,因为这样靠近的感觉让他感觉很舒服,可是却不得不放,因为他怕吓坏她,她的呼吸紧窒地他不敢越雷池一步,生怕某小孩就这样晕掉了。

“不是同情!”温冉急急着嚷,表情有被误解的委屈。

叶以祯低低一笑,放开她:“好了,睡觉。睡前故事讲完了。”

其实他不在意那是什么,只是告诫自己现在还不行,她还没有完全适应他。可是这样的想法温冉同学不知道,只得郁闷地抱着被子缩进去,一颗小心脏跳个不停。脑海里不停翻滚的是这样一句话:她的第一个主动的吻竟然被拒、绝、了,伤心!

第二天起来,温冉照镜子看到的又是一双熊猫眼,幸好房间里没有人,她溜下一楼,用水胡乱洗了一把脸。

赵伯一边给她添热水一边说:“小姑娘昨天刚来,没睡好吧?”

“唔,嗯。”温冉含含糊糊地应道,拿毛巾把自己的一双眼遮住。

“呵呵,这房子旧了,不常来人住的。叶先生也从来没有带过别人来。”

“是,是吗?”温冉有些脸红和结巴,赶紧岔开话题,“赵伯您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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