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蒋海国后,叶莺的情绪比蒋柔糟糕千万倍,她呆呆地站着,和蒋柔一并挤在整条走廊上,一句话都说出来,慌张又惊恐。
叶莺虽然有工作,但一直都是个娇滴滴的小女人,她很爱很爱蒋海国,从来没有想过,丈夫会这样…
两个人不能都这样。
蒋柔看着母亲的神色,慢慢地深呼吸,勉强让自己镇定一些。
和医生谈过后,她将需要签字的手术风险书递给了母亲。
“妈,医生说爸爸脊柱骨折,必须立刻手术,损伤情况很严重,如果不尽早手术的话,可能有一定风险瘫痪……”
蒋柔能听出自己声音在发抖,但是她努力克制着,“还有……”
叶莺麻木地听着,脸色更是难看:“还有?”
蒋柔蹲了下来,将母亲冰凉的手握起来,说:“这个。”
“医生说脑内有血肿,必须开颅清除血肿,这个…”
“开颅?!”叶莺眼睛瞪圆了,都要哭出声音来了,下唇沁出血丝,“不行的,不行的,开颅肯定不行的。”
蒋柔说:“妈,肯定要的,要开颅清除血肿。”她说:“这个其实还算、还算幸运吧…”蒋柔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我刚才问医生,好像有些车祸甚至会导致颅内重度受损,或者功能区受损,但是爸爸应该只是有血块,要清除,只要清除就好了。”
但是她竭力安慰着母亲。
叶莺呆滞,久久不说话。
“在这里签字,还有这是手术的费用,您看下。”旁边的小护士也过来了。
叶莺浑身发抖。
她翻了几页,翻到了缴费单据,顿住。
“这、这个要一下子缴清吗?”
蒋柔这才想到这个问题,她刚才关心着父亲的病情,现在看着这个数字,也惊呆了。
开颅手术费、脊柱骨折手术费,这两个都是大手术,还有住院费、一些消炎药物等等,天价数字。叶莺从刚才的忧心忡忡中稍微打起精神,急坏了,说:“家里现在手上的钱没那么多,还有些是银行的死期,怎么也得好几天才能取。”
“保险不能报吗?”
“你爸是编制体育老师,这个…不在工作范围内,而且…”叶莺转向护士,说:“先别说这个,必须…一下子缴清吗。”
护士说:“可以先缴一部分,但是剩下的要尽快缴清。”
叶莺点了点头,两个大手术,手术费超乎想象,一部分的话还可以应对;叶莺揉了揉额头,白着一张脸将身上的卡和费用全部交完,等待手术前的漫长准备。
期间,叶莺被医生叫过去了一次,聊手术的风险问题,还有后续的一系列费用。
蒋柔看见母亲面色苍白地出来。
叶莺沉默了好一会,比刚才镇定了些,说:“明…明天吧,我去下淮山路,得把那套房子收回来,然后挂在中介那里,看能不能卖了。你明天照顾下帆帆吧。”
“我去中介吧,你在家照顾妹妹。”蒋柔拍了拍母亲的肩膀,担心她的精神状态。
“也行。”
叶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双手将头发拨到耳后。
漫长揪心的等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手术。
“陆湛怎么样了?”混乱中,叶莺想到了什么问。
蒋柔内心叮一声。
“不知道,先别提他。“蒋柔摇摇头,见妈妈终于力气再说话,焦急问:“妈,刚才医生还说什么了?”
叶莺说:“刚才医生跟我说,手术费后还要不少钱,那、那个什么开颅手术,得在医院至少住个几个月,好好调养,要不然万一感染了,或者万一引起别的,那就完了。现在也是得赶紧交,手术后就要花钱了,要不然就得去普通病房了,还有那个骨折也是……反正……”
“大概就这样吧。”
“钱能够吗?”
叶莺说:“卖了房就够了。”
蒋柔抿紧了嘴唇。
她想到了陆湛,但是,她觉得,而且这很麻烦。
“当年买房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叶莺倦怠说:“肯定都够了,放心吧。”
蒋帆不能一个人待在家里,叶莺现在不愿意离开蒋海国,蒋柔在医院陪了一夜,也没有办法,便匆匆回到家。
蒋帆还什么都不知道。
熟睡的妹妹看起来格外安宁,圆圆白白的小脸,浓密精致的眼睫毛,还有像粉色花蕾一样的嘴唇。
蒋柔伸手戳了她一下。
蒋帆睡得很香,打了个哈欠,继续睡。
此时此刻,蒋柔好像才感受到更浓稠的痛苦。
从出事以后,她一直都没有真正接受,父亲躺在医院的这个事实,可能会因为颅内出血而产生意识涣散、记忆力衰退,或者偏瘫等等。
她还是觉得父亲就是父亲,会为了家庭一个人做三份工作的人,也会因为孩子没有随他练帆板,而对生活充满了意兴阑珊的人。
意外没有降临的时候,蒋柔什么都察觉不到。
她给蒋帆掖了掖被子,心里充满了后悔和自责,如果她昨天劝住父亲就好了,明明知道下雨,明明知道父亲在担心着陆湛的比赛,可是,她还是让父亲去出车了。
蒋柔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她的大脑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反应这一切。
正在她思量间,手机响了。
蒋柔这才想到陆湛的事情,现在,如果那边还要比赛的话,应该都比完了吧。蒋柔看见“宋贝珊”三个字,想挂断,但最后还是接了起来。
“喂,柔柔你还好吧?我都听说了,陆哥的事情,我…”
“什么?”
“陆哥的事情,其实就是他们裁判太过分了!对吧!明摆着就是看不惯我们参加奥运会吗!”
蒋柔现在无法顾及这个,说:“贝珊,我现在出了点事。”
宋贝珊说:“什么事?”
蒋柔:“……”
宋贝珊说:“其实我就问你一个事情啊,我知道陆湛被取消两次成绩确实很糟糕,我也很气,但是明天,你记不记得盛洛要去日本了,明天要给他送行,你不记得了吗?”
“什么?”蒋柔有气无力说:“贝珊,我不去了,我家出了事,你…帮我跟他说一句对不起吧,先挂了。”
蒋柔混沌的思绪就在挂断电话的一瞬间,“等等。”
“你刚才说什么?”
“日本送行。”
“不是,我是说,陆湛?”
“哦,陆湛又被取消了成绩,你不知道吗?”
“什么?!!”
“傻逼裁判团呗,集体不公平判违规,现在都吵翻天了,而且帆板队也有个被判违规的,你说这是什么公平比赛啊?!有第一次有第二次。”
“不是……”
蒋柔简直要混乱死了。
“为什么?”
“我不懂,我听新闻说因为风力太大,陆湛腿上有伤,所以可能偏离了航线,再次判违规,所以又取消了。”
蒋柔不明白。
“第九轮吗?”
“嗯。”
“他掉到二十名了,我看别比了,一次可以说陆湛确实不小心,两次三次明显就是针对嘛。还有新闻说丹麦明后天会狂下雨,估计又要休赛几天,别比了,垃圾比赛。”
“那奥赛资格……”蒋柔抓了把头发,“算了。”
“我知道了。”蒋柔说:“送盛洛的事情,我肯定不去了。对不起贝珊,我这两天真的出了点事,不是陆湛,是我爸。”
“啊?”
蒋柔倾诉完,这才感觉到好很多。
“正好,陆湛正好别比赛了。等他回来帮你处理呗,你能联系上他吗?”
蒋柔虽然混乱焦心,但是理智还在,说:“不,不。就算裁判团不公平,或者有别的原因,陆湛也不能弃赛,他弃赛过一次,记录在个人档案中,以后怎么再参加大型比赛,不行的。”
“我们家又不是说真的没钱,这肯定不行的。”
宋贝珊说:“你不是说急用吗?”
蒋柔说:“对,急用!但我们很快就有钱,而且医院又不是说不做手术,不影响的。好了好了,就这样吧。”
“帮我跟盛洛说声对不起。”
电话挂断。
蒋柔拨了拨头发,将自己的工资卡拿出来。
虽然兼职工资不高,但是绩效奖很高,加起来也有好几万,蒋柔将钱全转给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