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吧。
陆湛双手撑在白色窗框,俯视着下面的训练场。
忽然又攥紧了拳头,额角的青筋裸露出来。
违反你妈规则。
第一次被取消成绩,陆湛忍着怒火,这股怒火更将他整个人燃烧炙烤,虽然他也觉得不公平,可是没有办法。不在本国比赛,东道主又是陌生的北欧,他心知肚明一旦裁判判下来了,就无法修改。陆湛气恼至极,但同样憋着一股气,不就一轮吗,更何况冠军轮前这一轮还可以暂时不算,所以他努力让自己发挥更好,偏偏不让他们得逞,也顺利地从第十五名再度升到第七名。
再有几轮,他一定能进入前三。
但是,陆湛没有想到。
会有第二次,因为过于大的强风,而判他偏离航道,造成影响。
他不想比了。
真他妈的不想比了。
本来他就不怎么喜欢帆船,要是早知道这么不公平,他还费这个劲干什么,奖牌没戏了,估计也得不到资格,满腔的激情被兜头扑灭,心里涌上一种因为强烈不公平而产生的逆反情绪。
草泥马。
要不是世界观众看着,陆湛差点跟裁判团打起来。
“陆湛?”房间门被敲响,陆湛打开门,看见教练苦着脸走进来。
陆湛知道八成又去找裁判组了,而看着这张苦瓜脸,他就知道没戏。他坐在床上,将双腿直接搭在窗台上。
外面雨势渐小,但是狂风不止。
“你先稍安勿躁,这两天奥胡斯天气也不好,好好休息一下,调整下状态,咱们拿不到奖牌,但是奥赛资格还是很有希望的。心里不要有负担,还有一个印度选手也在第九轮中被取消了成绩,其实每一个国际大赛中都会出现这种情况,毕竟我们不是足够了解他们的海域,环境的压力……”
陆湛低头摆弄着手机。
“陆湛,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陆湛自进队里来都是这个嚣张跋扈的态度,但是来丹麦后突然转了性,变得严谨认真,现在变回这样,教练反而熟悉多了,也能理解,倒也没有指责太多。
而且这种时候,对于陆湛,也只能顺着毛撸。
陆湛不知在屏幕上戳弄了什么,突然僵了一瞬,攥紧手机。
“陆湛?你不会想弃赛吧?”教练打量着他的表情。
“你知道天气时刻都会发生变化的吧?很有可能立马就比赛吧?”
陆湛不说话。
“陆湛?”
“陆湛?你知道你这次弃赛会有什么后果吧。”
“就算你拿不到奖牌,得不到名次,进不了奥赛,但是你如果不坚持完,无论出于任何原因,那么意义都不同…”
陆湛将手机撂到床上,眼睛微微眯起,但是很快又回复自然,“IKNOW。”
蒋柔交完第二笔手术费用,傍晚时分,房东给她打来电话,问她房子打扫得怎么样,能不能带人看房。蒋柔又给清洁公司打了个电话,对方回她租客根本还没有搬出去,无法打扫。
然后她又给租房子的人打了电话,一对打工的中年夫妻恳请再住几天,找好房子才能搬。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蒋柔其实对这事也挺抱歉的,但是她没有办法,等她和中年夫妻沟通完,最晚后天必须搬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叶莺一步都不肯离开医院。她怕一离开,可能,可能就见不到蒋海国了。
蒋柔很困,又很担心母亲的精神状态,在医院打起精神陪母亲,一直到九点多左右,她又被电话吵醒。
幼儿园的老师联系不到蒋帆的母亲继而转给了她,让她去接幼儿园的蒋帆。
蒋柔心神疲惫,好像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身上堆积了这么多事情和责任,无法逃脱和避免。她给公司请了长假,从医院的楼梯一层层慢慢往下。
累。
累极。
蒋柔走得很慢,发现自己的头发都已经打了结,衣服也有了细细的褶皱,神色狼狈不堪。
夏天,闷热的风从窗外吹了过来。
她走了几步,站定脚步。
“你要去哪儿?”医院正门口站了个年轻的男人,问。
“你还没去日本吗?”
“改了…后天吧,这个给你,你吃吗。”
男人将手里的牛皮袋子递给她,蒋柔打开,是两块鸡肉三明治和一盒温热的牛奶。
盛洛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便利店买的,吃一点吧。”
蒋柔点了点头,太累了,她都不记得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所以一时间,没办法抗拒三明治和牛奶。
“吃一点吧。”盛洛说:“我就是不放心你,就是过来看看你。”
蒋柔:“谢…谢谢你。”
她想到燃眉之急的那些钱,再次哑着喉咙说:“真的谢谢你。”
盛洛不在意,“你要去哪?我送你吧。”
她撕开透明包装,三明治热得刚刚好,面包温软香甜,还有黄色的芝士片和鸡蛋。
“到车上吃吧。”
“啊?”
“我问酒吧老板借的车,他买了我以前的车,这里太热了。”
蒋柔说:“谢谢,但是我得赶紧去幼儿园接我妹妹,老师已经打电话催了好几次了。”
“那,我送你。”
蒋柔咬唇不语。
“别担心,明后天我就走了,咱们就再也不会见了。”
蒋柔默了一会,说:“谢谢你。”
幼儿园是市里很好的双语幼儿园,靠近海边,离医院一西一东,两人到的时候已经近十点了,难为负责任的老师还在等。
小蒋帆已经呼呼大睡。
盛洛将蒋帆抱进后座,又将薄外套给她盖在腰上。
等他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发现蒋柔居然靠在副驾上睡着了。
夏末的月光洒在她的侧脸,宁静清冷的样子。
少女肤色苍白,头发垂在肩上,睫毛卷翘浓密,鼻梁秀挺,嘴唇微微抿紧,即使在睡梦中,都透出些许倔强的气质。
盛洛一时看痴了。
最近看了很多关于她男友的新闻,他也记得那一拳头,只是他不知道,那个张扬跋扈的男孩子该怎么和外柔内刚的她相处。
两个人都那么要强,年少时彼此有力气去磨合,去适应对方的生活,并且两人生活在共同的圈子里,还处于相对单纯的学生时代。但是现在呢。
盛洛很担心。更担心宋贝珊的留言是否造成影响。
蒋柔歪了歪头,眉心微拧,似乎还在烦恼。
盛洛叹了口气。
他没有告诉她,去日本要不少钱,而他把自己身上的存款都给她应急,所以日本的经纪人很生气。
他有一瞬间的动摇,或许,如果这次他陪在她身边度过这个难关,是否还有可能。
蒋柔并不排斥他。
盛洛默默想着,将蒋柔姐妹两送回了家。这条路出奇的长,他将车子开得很慢,关掉了冰冷的空调。
一直到蒋柔住的陈旧小区,盛洛才将车停在路边。
深夜的街巷,浅浅的夏日花香,还有咸湿的海风味道。后座上,小蒋帆在牛皮座椅上睡得香甜,前面的蒋柔也是,倚靠着座椅,阖着眼睛。
半夜了吧。
宁静柔软的夏日气息,或许稍有闷热,但是十分安宁美好。
她一定很累,盛洛一时都不忍心叫她。
只是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有人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