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煌大明立国垂三百载,又有太祖洪武皇帝驱逐鞑虏的功绩荫着,不应该是这般情形。先帝崇祯虽有很多值得指摘之处,终究算不得是昏庸的君主,这大明朝的江山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吧!
可眼下君暗臣奸,台面上全都是一些争权夺利的白脸小丑儿在上蹿下跳,实在让人绝望。
当此国祚存亡断续之际,若这大明朝的气数未尽,就应该有个象模象样的英雄横空出世,挽此灭顶之狂澜,支撑住大明朝这摇摇欲坠的半壁江山。
举目四望,却找不到一个逆转乾坤的人物。
好在扬州还有个荡虏军,已经旗帜鲜明的高喊出“与扬州共存亡”的口号,那个荡虏将军李乙丑也曾公开表示过“可死可灭不可退”的决心。
荡虏军和李乙丑坚定的战斗意志总算是让人看到了一点点希望,好像有了那么一点点底气,仿佛四面黑暗的黑屋子里终于透露出来的一丝亮光。
“辫子兵可凶可残的紧哩,大军一到全都是杀的鸡犬不留。”张申贵满是忧虑的说道:“我听旁人说,徐州、归德那边都让八旗兵给屠干净了,甭管是女人还是娃娃,全都得过刀,连个喘气儿的都没有留下,想想就肝儿颤呐。”
“归德?这里是扬州!城外的场面你还没有见过吧?方圆几十里都是荡虏军的军阵之地,那深壕挖的比蜘蛛网都密,甭说是打仗,就算是把人全都撤走了,让鞑子走进来都的转晕在里头。再者说了,就算咱们的荡虏将军真的打不过多铎,咱不是还可以跑的么?到时候姐夫你架着船顺水过江,任凭八旗铁骑再怎么厉害,还能追过长江去?我就不信了!”
张申贵也可以算是官差了,前几年还穿着号褂子在运河上收厘金。后来拼凑出了全部家底买了个微不足道的从八品的出身。
大运河上,收钱设卡的衙门多如牛毛,乱七八糟的官老爷也说不清有多少,象张申贵这样的小人物,根本就不算什么,只是混一个衣食丰足。
买官的本钱都还没有收回呢,这世道就已经不稳了。若是辫子兵真的攻破了扬州,说不得也只好认倒霉:“话虽是这么说,可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了买这个官职,我早已压上了全部家当,连你姐姐陪嫁的首饰都典当了。现如今连本钱都来不及收回,若是辫子兵真的攻破了扬州,我也只能逃到江南躲避兵灾,只是再也过不上好日子,一家人都要吃苦受罪了。”
时局的崩坏之快,超出所有人的想象,清兵就在城外虎视眈眈,战争已不可避免。扬州城到底能不能守住,谁也说不准。如张申贵这样的小民也惶恐无依:“内弟呀,咱们扬州还有没有希望?还能不能过去这个槛儿?前几天我听说史大人檄调各镇军马齐援扬州。要是其他几镇的官军能赶过来,凑出二三十万人马,或许,或许……”
坐在张申贵对面的是一个身材肥硕的大胖子,名叫沈展。因此人是个杀猪宰羊的屠户,所以被街坊们称为沈屠子。
宰杀猪羊也是个辛苦活,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个,偏偏这个沈屠子又有寻花问柳的臭毛病,所以穷困潦倒经常到姐夫张申贵家里来蹭吃蹭喝。去年荡虏军疯狂扩充,张屠子抓住机会放弃了宰杀猪羊的本职工作,大肆收购各种猪骨羊骨,熬制成胶卖给荡虏军,总算是赚了点钱儿,日子也好过了很多。
不说江北各镇的那几十万人马还说,说起这个,沈屠子立刻就破口大骂起来,吐沫星子直接飞溅到姐夫张申贵的脸上:“去他姥姥的几十万人马,连鬼都糊弄不了。现如今江北哪里还有镇守的官军?姑且算是有吧,能有多少兵力谁还能不清楚了?黄德功算是能打的,已经调到了江南。刘良佐口口声声说有八万大军,他要是能列出四万兵单子,老子就把眼珠子抠出来输给你……”沈屠子越说越大声,把桌子拍的山响,将杯中残酒都震洒了:“这些个龟儿子王八蛋,要是有金子有银子,哪怕是有一坨臭狗屎,这王八蛋也肯定会玩了命的来争抢。听说辫子兵来了,立刻就吓的尿在裤子里,要是扬州守住了,肯定来争功,若是局面不好,肯定把脸一抹第一个投降多铎,到时候攻破扬州的或许就是这帮不要脸的东西……”
江北四镇各怀心思,确实不怎么稳妥。
听说那如狼似虎的辫子兵有二十万之众,横扫陕山河南,从未遭逢敌手,这一次铺天盖地的杀到了扬州,只是指望史督师手下那点兵马和荡虏军,真能守得住吗?
好像有点悬!
“哎,要是辫子兵攻进来,扬州就要遭难了呀。”张申贵抬起头来,揪心的看着黑漆漆的夜空:“我听隔壁的六叔说,多铎似乎不准备真的要打扬州,这几天一直在大撒劝降文书。死守这么一座孤城,怎么看都不象是好事。要是史大人心思活络一点儿,能允了多铎的条件,咱们还能免遭兵灾战火……”
底层的百姓整日为衣食奔波,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人的。也不讲究什么微言大义,更不关心什么长江防线,也不在意扬州的战略地位,只要给他们安安稳稳的日子,这三万里河山到底是大明家的还是大清家的,似乎也就没有那重要了。
“今儿我去送胶的路上,看到了有些打着清军旗号的人进了城,看那个架势应该是多铎派遣过来的使者。肯定是要和史大人谈一谈战和之事。只是……只是我估计史大人不大可能昧着脸皮投降了鞑子,他不是那种人……”
“史大人……还有咱们……算了,算了,喝酒吧,喝酒吧,能多活一天算一天,咱们这些小人物哪里还能理会那么多?这些都是史大人和荡虏将军应该操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