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红残叶随秋风飘转沉塘坳,元绥捏着手中犹带体温的手绢,信步朝林外走去。
元家与璩家的马车本是骈行,元绥找着自家马车,弯腰踩上横轩,听得身后轻飘飘泛着冷的一声“慢着”,原来璩琚还没走,她不耐烦地扭头,隔了两座马背,璩琚正站在不远处,目光沉沉,冷然盯着她。
那眸光里,像坠着数斤寒铁。
没来由地,本来并不怵的元绥打了个寒噤,璩琚走到了她面前,伸手将她细白嫩肉的腕子一扯,元家的下人都瞪直了眼睛,正要阻止,璩琚沉声喝道:“谁也不许跟来。”
元绥吃痛,被他拽到一旁,溪流潺潺的声音如钟鸣玉击,清心怡神,元绥等他执拗地松开手,将手掌往背后负了起来,以食指揉了揉手腕里侧。
璩琚仿佛没有察觉,他侧过身,“你是什么意思?”
一贯温柔如月,被汴梁少女誉为“最翩翩多情风流公子”的璩公子,眼下这面孔冷得迫人,嗓音也冷得如数九隆冬的寒雪。
直冷得人浑身打颤。
元绥无意与之纠缠,她早已打定了主意,“回府之后,我找父亲大人商量,将婚事退了。你家的聘礼我会找人还回去,包括你送给我娘的一对儿翡翠如意,送给我父亲大人的白玉纸镇。”
璩琚冷笑道:“记得确实清楚。”
他回身,一把攥住元绥的小臂,疼得她“嘶”一声,对方却没有怜香惜玉,“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纵然他气势压人,元绥也不惧,直晃晃地撞上他的目光:“我说,我要同你退婚。”
“真是笑话。”璩琚的眉梢吊起一抹寒意,“你以为你同我退了婚,谢珺便是你的了?痴心妄想罢了。”
元绥听到谢珺之名,这两个字从璩琚嘴里说出来,怎么着都觉着是种亵渎,她没耐性地要挣脱璩琚的钳制,却被他拽得更紧,整个人被压下来,抵到了一棵树上,再好的心情也因着这略感羞耻的体位有了微妙的变化,她竟做声不得。
上头笼下来一道阴翳,确实是张五官柔和,如金相玉质的脸。
元绥皱了皱眉,太恶劣的话说不出口,但她讨厌被人如此桎梏,“不论如何,总要尝试过,才能知晓结果,更何况赵潋她根本不会同谢珺成婚。只要我同你退婚,就还有机会。”
璩琚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勾起嘴唇,嘲弄地甩开元绥的手腕。
如阴云密布的俊脸,勾起嘲讽的笑容,他缓慢地退了两步。
仿佛在平息呼吸,元绥等着他答复。
璩琚缓缓闭眼,睁开,他冷着眸色笑了下,一字一句道:“婚我退。至此以后,元绥,你胆敢再出现在我面前,休怪本公子对你无情。”
元绥微微愣着,璩琚已转身疾步而去。
那抹笑意似散落在空气之中,带着潮意的林间都散发着暧昧的气息。元绥愣愣地伸手,叶上倾落的水珠正滴落在掌心,她轻皱眉头。
胸口的某处仿佛被弹了一下,大抵是因为周遭那抹温柔的气息渐渐消散了,一时却无所适从,空荡荡的,被注进了料峭冷风,有些寒意,有些失落。
赵潋正到处找元绥,没想到一眨眼人便又不见了,君瑕道:“你要找什么,我同你一道找。”
赵潋回头,抿了抿嘴唇,“元绥,她怎么突然就走了?谢珺还留在这儿呢。”
说话间,身后传来一道笑语:“公主要找在下么?”
赵潋同君瑕回头,谢珺换了一身白裳,如皎月当空,华茂动人。
他负手而来,身畔三三两两跟着几人,秦冠玉对此欲言又止,似乎又技痒难耐,想找谢珺切磋几局,被谢珺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今日畅快淋漓地打了个场马球,人有些倦乏,不如改日再与诸位同道同游。”
赵潋微惊,下意识收紧了手指,“师兄要走了?”
谢珺笑意斑斓地回眸,“唔?公主还有事吩咐?”
赵潋为难地瞅了眼君瑕,又望向身后跃跃欲试的秦冠玉,这人方才趁君瑕饮酒之后倒有趁火打劫之心,眼下谢珺倦了,他却又不敢了。
说到底,还是因着君瑕一介布衣,身份低微,即便有公主垂青,也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愚民罢了。倘若君瑕是谢珺,谁敢欺负他?借秦冠玉三个胆,也不敢动她的人。
赵潋抿了抿嘴,为这帮跟红顶白之人感到可耻。
她暗暗恼火,心道不该为了一场马球赛,教谢珺有了可乘之机,输了马球不意味什么,但赵潋特别想当着众人面拆穿他的假面,可——
君瑕也笑了一声,“谢公子回头瞧上一眼,便可知晓此处摩拳擦掌,欲与谢公子一较棋艺之人有多少了。”
他话音一落,谢珺身后个个张着脖子翘首以盼的众人咳嗽连连,垂头摆袖,表示没有此事。
谢珺微微挑眉,“哦?也包括你?”
君瑕失笑,“不才,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