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弯弯耸耸香肩,试图唤醒元聿,然而无济于事,她愣了半晌,好不容易换来这良辰美景花前月下,男人居然如此不中用。她既诧异又火大。
闷闷地生了半晌气,他仍是一动不动,岳弯弯凝视着月光和灯光朗照下的华美无双的俊颜,看着他唇边冒出的细碎的胡茬子,看着看着,气又完全消了,只剩下会心一笑。
原来是个一碗倒啊!
难怪不肯饮合卺酒。
洞房花烛那晚他猴急得不行,上裳都没脱完就要行事,还是她几番提醒,推着拒着,才让他不情不愿地撕了她的山河地理纹纁衣。敢情是因为这个,喝了酒就倒了是吧?
死要面子!说一句会怎样?
岳弯弯又好气又好笑,用软软的臂膀抱住了他的肩背,让他舒适地靠在自己身上。
对妆成告了时辰,再过一个时辰,她们会来寻自己的,此际深夜阒静无人,林间唯独蝉鸣跫声,溪流扬波,更显清幽。
静坐之际,身旁的男人手臂突然动了一下,岳弯弯微讶,跟着,他的手便滑入了她的掌中,握住了她的柔软小爪子,她正疑心他是不是这么快酒醒了,忽听得一句瓮声瓮气的沉嗓传入耳中,带着些微慵懒和迷醉:“弯弯,你莫离开。”
岳弯弯一愣,知他这还是醉着呢,立刻笑靥如花地摸摸他的脸:“不离开!说什么都不离开!”
摸脸这招哄青鸾是最奏效的,哄青鸾她爹肯定也行。
元聿哼唧了一声,却好像并未听见岳弯弯的这话,声音低低的,若带了几分委屈:“你莫走,朕也会舞剑。朕舞给你看!”
“嗯?”
她愕然,但很快又哭笑不得地想道,他竟是为了今日她看着大将军舞剑入迷了,所以耿耿于怀是吗?
不待她阻拦,元聿蓦然起身,就拔出了自己随身所携之剑。
岳弯弯怔怔地看着。
怪哉,什么时候带来的家伙事?刚刚居然都没看见!
元聿嫌她不专心,停了下来,灯纱之下缭绕着数只飞蝇,一只正歇在他的发梢。岳弯弯忍着好笑将他望着,脸颊涨得鼓鼓的,生怕一不小心破出一朵大大的笑容,将她的陛下惹得恼羞成怒,错过了这场难得一见的好戏。
他急躁跺脚,“看朕!”
“哦。”
岳弯弯忙正襟危坐,坐好。
这下满意了?
他果然怒意尽消,心满意足起来,抬手,提步,为她月下舞剑。
他的剑势轻灵飘逸,不比冒大将军力沉万钧,然配合身法,潇洒不群,尤胜舞蹈,更加赏心悦目。
渐渐地,岳弯弯也就真的看得入了迷,忘了这是个醉了酒的撒娇怪。
元聿的剑锋在月光之下烁如白练。
江河之溃也,奔流而下;诸山之颓也,浮世俱倾。
一剑西来,碎了松涛浪声,断了廊下白月,几令岳弯弯有种错觉,当那剑上寒芒拂到自己身上时,连自己的细纱斗篷也被磨出了道道豁口。
董允之前说,元聿闻鸡起舞,虽先天不济,但勤能补拙,也能远胜过他。怪不得了。
岳弯弯出了会神,他已收了剑,到了她的身边,问她:“朕舞得好不好?”
岳弯弯惊醒,扭面,见他额角汗津津的,双眸异常的明亮,在偏暗的光下蓝色并不分明,而显得偏漆黑颜色,但也愈加美貌,而且是没有距离感的美貌,她微微一笑:“嗯!”
元聿像得了非常大的夸奖的孩子,笑得一把抱住了她。
岳弯弯忙掏出自己的帕子,替他拭汗。
夏夜本就灼热,又舞了这么一场,全身大概都湿透了,该早点儿回去浴身歇了。
她凝着元聿的面,想着。
难怪素日里陛下滴酒不沾,只当他是勤于政事,兢兢业业,夙夜操劳,却没想到酒量差到令人发指就算了,酒品也不咋样,喝醉了就要撒酒疯。
虽然有些可爱。
她忍着笑,凑过去亲了亲元聿的脸。
元聿尤嫌不够,偏要问她:“那朕和大将军谁舞剑比较厉害?”
这……
这不能这么比吧?
大将军那是一身杀敌的本事,实战肯定无双。
她被他推着,问得头痛,一副只要不说,就一直这么缠下去的架势,只好说道:“你、你你。”
元聿终于满意,又笑了起来,紧紧搂住了她。
岳弯弯也抱住他。
脸朝着他的耳朵贴了过去,轻轻咬他耳朵:“陛下,很晚了,我们该回了,你出了汗,莫着凉,不容易好的。”
她良言相劝,但元聿不肯,非但不肯,还摆上了千斤坠的架势,也非拖着她,不许她走。
他将头靠在她的颈窝处,不住地呼喘着,一动不动。
出了一身热汗,酒意也蒸腾了许多,又教夏夜凉风吹了这么许久,人渐渐有了几分清醒,只是仍有些晕眩,他便只能赖在皇后身上。
虽是醒了,却不愿醒,若是装醉唤皇后温柔至此,他不介意耗到天亮。
岳弯弯抱着一个黏人的大男人,叹息了声,道:“那好吧,咱们就这么坐着。”
她抽了自己斗篷的系带,将身后的斗篷取下,为元聿披上。
温暖的,含着女子馨香的斗篷落在了肩膀,元聿又清醒了几分,脸朝着她的颈边挤了过去。如同青鸾每次撒娇求抱那样,贪婪地吮着岳弯弯颈部、发间的动人体香,仿佛惟其如此,才可使自己心安地睡过去。
岳弯弯一想到元聿这段时日大概挣扎了很久,把他自己也折腾得够呛,都落得如此不修边幅了,实在有些心疼,忍不住拥紧了他,哄道:“哪里也不去,我哪里也不去,就陪着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