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点点头,道:“虽不知为何,但你我二人已经对换第二次,唯恐还有第三次,三弟以为,是否需要约法三章?”
陈慎之微微琢磨,道:“的确如此。”
陈慎之也不着急,慢悠悠的道:“既是大兄前来,想必大兄已然想好了三章。”
嬴政竖起食指,面色威严,倘或他此时此刻用的是自己的身体,必然十足威慑庄重,然事与愿违,嬴政此时此刻用的是陈慎之的躯壳,手指白皙修长,举起食指晃了晃,俨然一个小白脸儿……
嬴政正色道:“其一,若有对换,必将安分守己,不得做僭越出阁之事。”
陈慎之点点头:“的确,毕竟用的是旁人的身子,安分守已乃是分内之事。”
嬴政举起两根手指,道:“其二,若有对换,互不探究,不得利用身子之便,探究对方底细。”
嬴政的真实身份岂能是一个小太监?他的真实身份乃是秦皇嬴政,因着离宫遇刺,才不得已利用陈慎之与章邯等人,护送自己前往泰山,这一路凶险无比,刺客还在寻找嬴政,嬴政又是个素来多疑多心之人,在确保安全之前,绝不会将自己的身份公布出去。
若有这条规章限制,嬴政的身份也能完全一些。
自然,他这般说,也是有缘故的,因着嬴政可以肯定,陈慎之亦有“见不得人”的身份,比如詹儿的那句“公子”……
既然两个人都有不能让人探究的真实身份,何不互相牵制,互相平衡呢?
陈慎之挑了挑眉,微微一笑:“大兄所言极是,不知第三章……?”
他说着,已经瞥斜席上的芝麻烧饼好几次了,实在忍耐不住,趁着嬴政说话之际,偷偷伸手过去。
哪知嬴政反应如此之快,“啪!”握住陈慎之的手腕,幽幽一笑,道:“这第三章……若有对换,不可暴饮暴食。”
“暴……”陈慎之已经习惯了人情冷暖,这辈子都没有甚么能让他震惊惊讶的了,然而此时……
陈慎之眼皮轻跳了两下,嬴政已经将他的手松开,把席上的芝麻烧饼归置了起来,拿得远远儿的。
便听嬴政道:“你现在用的,是我的躯壳,无论是饮还是食,亦要有度,不可坏了身子。”
陈慎之一向八风不动的平静,终于支离破碎,喉咙干涩的滚动了几下,“眼巴巴”盯着被嬴政拿远的芝麻烧饼,早知道方法才便多食几个了,真真儿可惜了。
“咳,”陈慎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咳嗽一声,转瞬恢复了平静,淡淡的道:“既大兄如此言辞,想必……已然发现了。”
发现陈慎之本是一个无知无感之人,尝试不到滋味,感觉不到冷暖,甚至连疼痛与快感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嬴政没说话,但心知肚明,微微颔首。
陈慎之道:“大兄是聪敏之人,与聪敏之人说话儿亦便宜。我这身子无知无感,不论味觉还是触觉,若有磕碰、刀兵之伤,也不会感觉疼痛不适,或许对一些人来说,的确是好事儿,可免遭皮肉之苦,但亦有弊端,兴许只是小小的伤痛,变能酿成大祸,危及性命。”
陈慎之是个无知无感的怪物,从被父母丢弃那一刻起,他便有所体会了。或许对有些人来说,没有痛觉是一件好事儿,但这种“好事儿”也可以危及生命。陈慎之还记得有一次,他也不知在哪里受了伤,因为没有痛觉,完全感受不到,后背一个小小的伤口一直没有发现,直到后来失血过多,陈慎之险些丧命,才被紧急送往医院输血抢救。
嬴政明白他的意思,道:“为兄会多加注意的。”
说罢,顿了顿,又道:“你我之事,匪夷所思,所以不便落于简牍之上,以免授柄于人。”
约法三章若是落在笔头,的确比口头踏实一些,但是若有第三人知晓,岂不是就像自己握住刀刃,把刀柄亲自递给旁人么?嬴政绝不会做这样的傻事儿。
陈慎之也是如此想法,这点倒是不谋而合,道:“请大兄放心,你知我知,绝不会有第三者知晓。”
嬴政站起身来,道:“时辰不早了,明日天明还要赶路,早些歇息。”
嬴政转身拉开舍门,准备离开,陈慎之微微松了一口气,目光低垂,落在席间的芝麻火烧上,唇角慢慢划开一丝“贪婪”又狡黠的笑容。
不等他笑毕,嬴政似乎想到了甚么,转身大步走回,弯下腰来,将席子上的芝麻火烧,一块、两块、三块仔仔细细的拾起,便是连芝麻渣子也不剩下,全都归拢起来。
随即对陈慎之展开一个犹如大兄般温与慈爱的笑意,嬴政一字一顿的道:“没、收。”
陈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