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点儿,最好别放他独处。”
“这孩子恐怕有些心事。”
他又想起上课时候陈里予的眼神来——像是冰封湖面下的鱼,悲伤的,沉默的,偏偏漂亮极了,晃动着某种艺术品般朦胧的光泽,油画质地的黯淡和光。
看得人无端心慌,又联想起班主任语焉不详的话来……江声压下心底惴惴的联想,脚步却不自觉地加快,循着记忆跑上三楼,沿着走廊挨个教室地找,每推开一扇门心便提起一点儿。
直到推开最后一间教室的门、看见对方的那一刻,才从嗓子眼落回胸腔里。
“你怎么了?”陈里予停下收拾画具的手,回头对上他的视线,短暂地讶异了一下,出口的语气却还是无波无澜,听不出什么情绪。
也许是先入为主,江声总觉得这样的语气他在别的什么地方听见过——医院里,小时候去探望确诊癌症的长辈,精神矍铄的老人一夜间白了头发,眼睛明明看着他,眼神却越过他看向了另一个世界。
“你……”江声又想起先前班主任的话——是看着他,不是带他回去——于是话锋一转,清了清嗓子,语气轻松地问他,“来这里画画吗……那个什么,准备艺考?”
在踩雷这件事上,他似乎有独特的天赋。陈里予默默想着,低下头继续整理手上的画笔,固执又精细地将笔毛理顺收拢,笔杆朝下地丢进洗笔桶里。
“洗笔,”他面无表情地说,“我已经不是美术生了,不用准备艺考。”
“哦,对不起,”江声关上门,放轻脚步——甚至称得上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诚恳道,“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需要帮忙吗?”
没什么可生气的,这个词对陈里予而言陌生得恍如隔世。他摇摇头,沉默两秒又点头,把那一小桶向日葵似的散开的画笔拎到江声面前:“不介意的话帮我洗一下,最好能擦干,你有纸巾吗?”
“有,一小包够用吗?”
说话直来直去的,却还会随身带纸……陈里予点点头,心想这个人倒还没有太糟糕,一小包纸巾再跑一次腿,勉强能将伤口撒盐的过错一笔勾销。
江声确实勤勤恳恳地帮他洗了笔,还帮忙搬了画架,并不熟练地弯腰组装,怎么也不肯让他自己动手。
“我比你清楚怎么装,”陈里予站在一旁有些不满,“也不是没装过,我自己搬得动。”
说到底他还是心疼,想到与他年纪相仿的一个这么好看的少年,眼神却悲伤得像已经死过一次,就不自觉地想帮他做些什么。江声趁着弯腰低头的间隙无声地叹了口气,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对方,抬头还是佯装无事地笑了笑,让他安心:“摸索一下就知道怎么装了,你的手很好看,适合握着画笔,不用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只是实话实说,陈里予却一愣,不自然地别开脸,轻声道:“……谢谢。”
画笔是人造毛的,擦干净了笔杆勉强能用,水粉颜料不算太好,在原装的纸板盒里结成斑斓的污迹,调色盒是新的,大概是买多了闲置在这里,纸和画板也质量勉强,有些自然氧化地发黄,拂去灰尘尚且能凑合。
“明天就带自己的东西过来,”陈里予伸手点了点晾到半干的画笔,挑剔地小声嘀咕,“太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