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为看穿了慕容恪行动的用意,慕舆根认为不做点什么真的不行了。如果他真的篡位,以他现在朝廷的势力是一定会成功的,那到时候自己的排位不仅在他们三个之后,恐怕是站在金銮殿上往下一望也看不见他的影迹了。所以必须赶快向他靠拢。
那天晚上,探听知慕容恪离开皇宫返回太宰府,他便悄悄地驾车马车过去了。
听慕舆根求见,慕容恪有点惊讶,他今天之所以回太宰府其实是想在家里见下孩子老婆然后好好睡一觉,但不料居然还是有人来烦。不过因为害怕真的发生什么了,他还是请慕舆根去他书房了。
慕舆根一进去就看见慕容恪书桌上摆了满满的奏折,行过礼,他便说:“殿下您真是太辛苦了。”
慕容恪微微地笑了笑。
“先帝真是有眼光,把天下交到你手中。”
慕舆根此话刚落,慕容恪立刻警惕起来。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慕容恪故意转过身走向案台背后,刻意在慕舆根之间找了个障碍物阻隔。
“从李绩一事看来,吾主的处事方式还是很不成熟呀!”慕舆根叹了口气。
打开天窗说亮话至此,慕容恪也不得不仔细想明白慕舆根的真实意思。
“皇太后也是的,一介女流之辈,鼠目寸光,却屡次干预朝政。就从李绩这件事情看来,如果她有长远目光,就应该管教她儿子不该将私人恩怨凌驾在大燕国祚之上。”
慕容恪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慕舆根继续说:“遥想当年,先帝虽致力于拓展疆土常常力有不逮,如果没有殿下您的雄才伟略,吾等还龟缩于辽中寸步难移。现吾等能置身于粮食充足又气候和暖的中原之地,全赖殿下的功劳。现大燕刚从风雨飘摇中喘息过来,却仍然腹背受敌,南有强晋,西有氐虏,北有代国,均对我大燕虎视眈眈。因此,大燕更需要一位雄才伟略的皇帝,才不至于进退唯谷。吾闻先帝早有效仿宋宣之意,将帝位传于殿下,但殿下以义为先,坚决不受。然则宋宣公子力传弟不传子,系知儿子与夷才疏而弟弟宋穆公子和有匡扶天下的能力。子和受之,一来因为兄终弟及古已有之,二来他站得高看得远,以天下大义为重。所以,殿下您不必拘泥于君臣小义,早登极位,方才是我大燕之福份呀!”
“慕太师,本王见你面色绯红,稍有酒气,你是不是喝醉了?本王与你一同接受先帝遗诏,说要匡扶陛下强盛我大燕国祚还没几天,你怎么就说出这样的话来呀?”
慕容恪话语刚落,慕舆根就倒在地上,睡着不起了。
慕容恪摇了摇头,派了个人把慕舆根送回太师府,自己却径直去了吴王府。
“四哥你怎么来了?”看见慕容恪,正在书房喝茶的慕容垂有点惊讶。
“怎么了?不能来?”慕容恪神色凝重。
“当然不是。”以为慕容恪责怪他,慕容垂有点怕,怕慕容恪又像他死掉的二哥那样怀疑起他来了。
“为兄不是来突然袭击的,也不是来试探你的。”慕容垂的神情也渐渐凝重起来,慕容恪醒觉有必要驱散慕容垂的不安,“有个突发事件让我手足无措,来你这里是想你帮我分析一下,起码现在的你比我冷静。”
慕容垂忽然认真地看着他。
“慕舆根他刚才劝说我谋反。”
“老天爷呀!”慕容垂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慌张地看了看外面,确定外面没有人,又把事先重新转移回慕容恪的身上,仔细地分析他的神情,希望从他脸上的蛛丝马迹上发现他的真正意图。
然而慕容恪很认真,“五弟,为兄没有在试探你,只是一时间我也慌了,又知道决断这件事情刻不容缓,才想找个信得过的人听听他的意见。”
“他也太大胆了吧!”慕容垂立刻发怒了,“他是不是没有脑子!”他烦躁得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他娘的他就傻得连这么简单的看人的眼光都没有,他不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么……”
“五弟,我不是来听你夸我的!”慕容恪打断他。
“我不是在夸你!”慕容垂也打断他,“杀了他,赶快杀了他!”
“啥?”慕容恪没料到慕容垂的建议如此简单直接。
“听不懂么,杀了他呀!”慕容垂的表情有点可怕。
“但是……”
“还但是什么!”慕容垂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把桌面的杯子拍得跳了起来。
慕容恪惊讶地看着他,不甚明白为何慕容垂如此激动。
“如果让小皇帝或者让可足诨那婆娘知道了这件事情我看你怎么办!”慕容垂的眼睛有点红,“那种冤屈你以为好受么!你以为你受得了么!”
慕容恪顿时无话可说,他想了想,才说,“我知道怎么处理的了。”他尴尬地笑了笑,“我要进宫了。”拍了拍他五弟的肩膀。
出了吴王府,上了马车,在前往皇宫的路途上颠簸着,慕容恪感慨万千,他明白五弟过往的冤屈,也明白现在五弟想要保护他的心意,即便如此,他仍然不能按照五弟所说的去做。
慕舆根错了,慕容恪真的是一点儿也不想谋反。但慕舆根有个地方说的是对的,就是大燕刚从风雨飘摇中喘息过来仍然腹背受敌,慕容恪收到他们派去晋国的细作的消息说,先帝慕容儁一死,晋国朝廷上下欢天喜地,许多人都说要趁机攻打燕国。
但是晋国最终没有攻打燕国,原因是被晋国实际掌权的大司马桓温一口否决,桓温说:“攻打什么晋国,慕容儁死了不是还有慕容恪么!慕容恪还在你们攻打晋国不是去自寻死路么!”慕容恪感谢晋国桓温那个老对手这么看得起他。但不是为了他,是为了先帝,那个他誓死效忠的亲兄弟,为了他自己的良心,他不愿意看见大燕在政权新旧交替之际便掀起滔天巨浪。四个托孤大臣自相残杀把朝廷弄得一塌糊涂,外敌借机入侵把乱糟糟的燕国不费吹灰之力地覆灭,内忧外患,慕容恪不得不怕,不得不防。
所以慕容恪决定暂时放慕舆根一马,他相信自己还有能力可以盯紧慕舆根不让他胡作非为,然而他没有料到他的断然拒绝会让慕舆根怕得如此厉害。
慕舆根被慕容恪的人扔上马车颠簸着送了回家,确认周围已经没有人的时候他才睁开了眼睛,这时侯才发起抖来。他怕极了,一抹额头,那里是湿湿的冷汗,一摸背上,也是湿漉漉的一片。他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到茶桌那边坐了下去,回想刚才说出的话,他烦乱得要命,手不停地敲打着茶桌。
虽然刚才慕容恪说他喝醉了他顺水推舟地倒了下去让状况不至于立刻爆发,但他额头和背都湿成那个样子说没露马脚连他自己都不信,更别提那个狡猾成性的慕容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