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许忘忧凭什么当不得侧妃呢?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已经知道了她的生平。多舛的命运让她眉间总有清愁,她那样懂事又那样疏离,像个玻璃人儿,让人生怕碰过就碎了。
你做亲王一日,许氏就不能为侧妃。
生母的话犹在耳边,还有生母要他敬重妻子的训导,是他不想尊重王妃吗?是王妃不配。嫉贤妒能,傲慢无礼,这就是楚家的家风么?
一时间,雍王连楚氏也憎恨起来。
雍王离去之后,宫中花匠送来今年新开的魏紫,这世上没有几个正室不喜欢牡丹,却转眼想到今天冯妃脸上幸灾乐祸的笑,莫名觉得眼前这盆魏紫也碍眼起来。
皇后不耐烦地挥挥手,令花匠退下。
问宫女:“明曜会理解我的苦心么?”
宫女是从前她在家做姑娘时就使着的旧人,看着雍王长大,与这母子俩情分极好,闻言躬身。
“殿下定会明白的,几个皇子里唯殿下封了亲王,出宫开府别居,可见皇上对咱们殿下多么看重。奴婢看着殿下长大,就没殿下犯过糊涂。”
皇后睇着宫女,人总是容易对不想见的事情视而不见,她听信了宫女的说辞,柔声说了一句但愿如此。
灵隐寺后山,日光愈烈了,白泽深恐委屈美人,带她找了个凉亭避暑,那凉亭周围有山水,水里有鸳鸯交颈,远望只觉和睦恩爱。世人将眷侣比作鸳鸯,哪知鸳鸯其实并不忠贞。苍葭想到这美丽的误会,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笑了。
她笑起来实在令人心折,白泽摸摸鼻子,破天荒竟觉得不好意思。
苍葭耳聪目明的很,立刻回头去看他,问他:
“猜我在笑什么?”
白泽很通汉人文化,若是此时佩一支折扇,也像个风流俊秀的少年举子。
“在笑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他说话实在大胆的很。
苍葭笑的更生动了。和这样的人说话才有意思,这样的人眼里没规矩,心里却有活气。适合她这种半死不活的人。
“世人都将鸳鸯比做神仙眷侣,但王子知道么?鸳鸯其实并不是忠贞的鸟。鸳鸯每隔一季就会换一个伴侣,它们养育幼崽,共同生活,但到了新的季节,就会分道扬镳,寻找新的伴侣。所以世人有时候是被蒙蔽的,鸳鸯也配不上这样的诗句。”
这女子眉眼带笑,笑里是清冷的风情。那时候的白泽还年轻,不明白这清冷背后的秘密,叫做伤心。
那时的他只觉得这女子聪慧又有趣罢了。
她睿智又高贵,他在南诏见多了热烈高傲的女子,却头一回尝到这样的风情。似一种酒,初尝是淡的,慢慢才感觉到烈和醇,再之后更有回甘。
少年的眼睛很亮,像猫眼。脖子上缀着象牙坠子,是野性与自由的明证。苍葭凑近他,用手撩拨他的坠子,让他的身体僵直。
他是个少年,还不是个男人。但他众星捧月的长大,来中土做客收敛起一身傲气,但本质上他仍是个大胆的少年。
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自幼为尊者的教育都让他的人生字典里没有退让害怕这几个字。
他因此反搂住苍葭的腰。
中原贵女的眼眸有一丝慌乱。这慌乱属于楚襄,不属于苍葭。但有时苍葭还得演一演楚襄,不然把每个人都活成苍葭有什么意思呢。
于是她没有顺势迎上去,而是略偏过头,试着拿手推开他,她的拒绝里含着郑重,白泽便知道是自己唐突了。
却还记得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心动心也慌。
苍葭眉眼含嗔地看着他,她说殿下太急了。
说的白泽红了脸。
红了脸却不妨碍厚脸皮,他将象牙的尖涎在嘴里,真像个无法无天的少年。
“这个不能给你,以后跟我回南诏,我寻新的给你。”
他竟向她许诺以后,苍葭替楚襄觉得惊喜。她知道这两人有缘分,合婚的姻缘簿里写着情浅缘深,看来楚襄对自己的丈夫雍王真是情根深种。可惜多情总被无情伤。
苍葭又笑,天朝贵女合该沉静而高贵,宽大的袖子遮住手,只露出染了浅粉色蔻丹的指尖,点点他的胸口。
“记得你的话。”
她说。然后站起来走了,听见他跟上前的脚步,苍葭未回头,只丢下一句话安抚他。
“会再见的。”
苍葭许久没被人拦过了,她未回头,只是手在风中轻扬,呈现一个告别的姿态。却忽然腕子被握住,她微微怔住,回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