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佑觉得如今的穆清和从前似乎有些不一样, 但又说不清究竟是哪里不同。
他见她看自己,反而放松下来。肩头几乎是微不可闻的一松,两人就这样静默地对坐着。苍葭虽然睡了一天, 精神头却也未见得多好。穆清是一位贵女,贵女应当有贵女的矜持,何况她又做了多年的宠妃,就算这两年败落了, 也自有气场。
对于江佑来说,穆清曾是这样高不可攀的存在, 如今却着最普通不过的宫女服制, 纡尊降贵、低声下气的到他这里来。甚至主动去握他的手,虽说她看起来依旧是从容的, 但江佑仍然借此得到了莫大的满足感。
“过来。”他吩咐了一声, 如同吩咐一个最低等的使女一般。
苍葭便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她仪态很好,举止有风仪, 即使穿着这样普通的衣服, 也叫人不敢忽视她的芳华。
苍葭虽然不知道江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明白不会是什么好事。不过如今人在屋檐下, 谁能不低头呢?谁叫她专爱啃那些难啃的骨头。
她这样想着, 就近前去。江佑看也不看她,点一点他的肩膀, 只吐出两个字:“揉肩。”
苍葭应也不应一声, 直接抬手按上他的肩,他的眉眼有些微松动,却也并不因此心软。
“让皇帝的女人来伺候自己,江督主好野的心。”她的声音在这无边的黑里显得尤其的柔, 江佑唇角微微勾起来,他人生的白皙,唇却红,笑时常能令人深觉蛊惑无边。
江佑并不正面回答她的话,而是道:“穆才人不是一样来了吗?”
是啊,不是一样来了吗。江佑的话其实并不多,但有一句算一句,都很伤人。
“还记得初见穆才人,穆才人那时候真是好心,那么多不值一提的蝼蚁围了你家的马车,连车夫都看不下去要驱赶我们,穆才人竟发好心要分我们这些人银钱、水和食物。穆才人当初不过无心之举,却活了我一条性命,此是救命之恩。”
苍葭给他按肩的手停也不停。
江佑的手捏住她的手,她不躲也不慌,就任由他这么捏着。
江佑好像也不需要她回应,目光隐含了一丝悠远。
“后来在宫中再见穆才人,我被人污蔑是严太后的细作,连陛下都对我起疑,穆才人却愿信我清白,指出构陷之人证据中的漏洞,求陛下深查,我方得重获陛下的看重。此是知己之谊。”
苍葭依旧不说话。
“可是穆才人却不接受我的示好,也拒绝我的真心。穆才人可还记得,我在与穆才人表白那一日,才人说,你此生心中只会有陛下一人,然后当着我的面坐上了去乾元殿的凤鸾春恩车。穆才人或许不晓得,那时候我奉命于暗中保护陛下安危,那一晚才人婉转承欢之际,我就在房外站着。站在阴影里,不许人看见,就像那永不能见天日的蝼蚁。那一刻穆才人懂我心中的痛吗?我心爱的女人,我以为值得我另眼相看的女人,却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说着最浪荡的话,叫出最刺耳的声音。穆才人,你知道那一刻我心里的感受吗?“
他回头睇了她一下,昏黄的烛光下,他笑的有一些癫狂。
“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这样践踏我的真心?穆清,后来我权势在手,纳妾娶妻,我那七妾一妻无一人像你,是因为在我心中,无一人及你。”
他的声音仿佛含着无尽深情,却叫苍葭感受到深深的寒冷。
她心中亦无半分动容。
他坐着,她却是站着的,站着的人看人时往往是向下看的,是一个非常傲慢的俯视的角度。这个角度非常好的诠释了苍葭此刻的心情。她手上的动作不顿,却扯出个笑来。
“即便如此,若不是我低这个头,江督主还不是就这样看着我去死。”
“穆清,你要明白。有些人即使向我低头,我也一样可以任她去死。”
夜透深寒,在这寒凉之中,却又有一层春日将来的暖。这种乍暖还寒时节给人的感觉一如人心不明带来的暧昧一般,粘稠且幽深。
“哦,照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了?”
“随你。”江佑的手最终放下去,享受着梦中人给他按肩所带来的心理上的快感。不一会,房中响起江佑均匀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