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七书之却月_乱世七书之却月全文免费阅读_下卷三十三章箭不回头ps:龙更望子成龙
下卷三十三章
大冷天的,赫连璝没穿皮袍,只在黑布战袍上套了一件薄薄的羊皮坎肩,在回廊的穿堂风里丝毫没有瑟瑟迹象。听到宦官传唤,他迈过殿门,大踏步走进来,跪在阶下,用只有荒野牧羊人才有的响亮声音向父亲喊万岁,震得近旁的铜香炉嗡嗡作响。
赫连勃勃居高临下,看着儿子脚步带风地,一改往年那种疲疲沓沓、腰来腿不来的孬样子,顿时觉得心情很好。一年不见,赫连璝黑了许多,腰围减了,胸脯却鼓了起来,目光里明显带着一种可以把持自己、可以号令他人的自信。勃勃故意不说话。赫连璝就那么一直跪着,也不偷眼看。须臾,勃勃说你起来吧。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说大冬天你穿那么少,也不怕冻坏了身子?赫连璝笑着说儿臣自打到了北边,刻意摔打筋骨,无论冬夏,洗澡一概用冷水,睡觉只在地上铺一层羊皮,每日在马背上要呆五个时辰以上,还请了汉人教书先生讲历史。父皇打发儿臣去出去历练,儿臣不能辜负了父皇的良苦用心。
勃勃听完儿子的这番夫子自道中不乏自夸,欣慰兼好笑,哈哈大笑起来:
“那你倒是说说,我对你的良苦用心是什么?”
赫连璝说父皇希望儿子独当一面,为父皇分忧,做父皇打天下的马前卒。
勃勃笑着说天下打下来以后呢?
赫连璝在北地找到的那个汉人教书先生虽然算不得什么博学鸿儒,对王朝兴衰倒颇有心得,也对民间关于大夏宫廷的传闻乐得揣摩,早就告诉赫连璝:你父亲固然还疼你。但绝对不是要拿你当太子,否则不会总让你刀山火海地打仗,还把你打发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来,所以你一定要示弱,不要让你父亲觉得你有野心。更不能让今天的太子、未来的皇帝早早地猜疑你,否则当今皇上百年之后,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赫连璝领会这番意思,来统万的路上就已经预演了父子问对,此时根本不用思索就脱口而出:
“打下江山,就让父亲享福。没事儿子就去督着下面给父皇养牛养羊种庄稼,有事就第一个冲上去消灭敌人,总之让父亲统御文武君临万邦,无需为杂事琐事操劳。”
勃勃再次大笑。看来冷水澡还真是把你洗明白了。那么父亲有一天没了呢?
赫连璝跪下来:
“父皇睿智练达,不爱听汉人那些肉麻谀词。儿臣也不说什么万寿无疆之类的话。儿臣只想说,父皇在时儿臣怎么做,太子继承大统后儿臣还怎么做。儿臣拼了这一腔子血,就是要为我赫连家族打出个万代江山来!”
赫连勃勃又一次大笑起来。知子者莫如父,赫连璝话里的虚实,他一听就明白,知道有些话不可以太当真,但他高兴的是儿子在北地受了这一年的罪。学会了收敛脾气,懂得了缩小自己放大他人,有这份进退屈伸之道。才算得上真正成长为大丈夫。把赫连璝召回来,就是要看看他能否担得起即将赋予他的重任。如果他的肩膀够硬,就放手让他去干;如果那还是一副糟糠骨架子,那就只好让他给外人打下手。现在看来,赫连家的孩子可以在一次事关大夏前程的征战中扛起帅旗了。不过做父亲的还有最后一问,以此探探儿子的肺腑:
“做人总归是要有点私心的。你除了要效忠父皇,为大夏江山前驱。自己就没有点想法吗?”
赫连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凶悍的光,一如草原上的狼扑向猎物时的阴鸷和贪婪:
“儿臣是有私心!儿臣要打进长安。洗雪池阳惨败之恨,寡妇渡逃亡之耻!儿臣要把晋军那几个将官的脑袋割下来做成酒器!刘义真、傅弘之、陈嵩、郭旭,你们的死期到了!”
最后说到到这几个名字时,已经面目狰狞,咬牙切齿,似乎每个字都带着火,从仇恨沸腾的肝肺中蹿出来,从磨刀霍霍的牙缝里挤出来。
勃勃拍手叫好,说要的就是你这股杀气!如今天气酷寒,渭河坚冰三尺,大军可以毫不费力地跨过去,在关中和晋军决战。父皇等你来,就是要你参加今天的大阅,而后就带着你去打南蛮子。
父子俩在亲兵簇拥下驰出统万城南门,大约跑了三里地,在一座长坡的坡顶,远远看见摆在旷野上的十个骑兵方阵。迎面吹来的风,带来一种非号角非金鼓亦非呐喊的声音,赫连璝知道那是猎猎朔风的手笔,只要它给个暗示,五万大军的七彩旗幡自会用鼓掌声热烈回应。
旷野上堆了个临时的土台子,勃勃父子和几名高级将领在台子上观战。台子左前侧的空地上竖起一座足有五丈高的木架子,顶端有一个将台,有人在上面挥舞各色旗子指挥三军进退攻防。前锋陷阵,迂回侧击,全阵进退,向心冲杀、迭次攻击,合围歼敌,随着旗语的变化,十个方阵共五万人,像手臂服从心智一样灵活整齐的作出各种战术动作。
赫连璝看了一阵,问勃勃:
“父皇,上面司旗指挥的是姚灭豹吗?”
赫连勃勃点点头,说这一年来他一直在操演三军。此人做事勤劳,好几次化妆到长安侦察,摸到了很多有用的情报。如果大夏多几名这样的将领,何愁天下不平。
赫连璝随声附和了几句,小心抵达他真正关心的问题:
“那么此次进军,父皇是打算让他挂帅吗?”
赫连勃勃转过头来,带着一种心知肚明的笑看着儿子:
“怎么,你有更好的人选?”
赫连璝知道父亲真正的声音是:怎么,你不服?他知道父亲最恨口不应心,乃变坐姿为跪姿。挺起身子,向父亲一拱手:
“儿臣的耻辱,要自己带兵去洗雪,势不能屈居外人手下,听一个羌族人的号令!”
台上几个匈奴贵族听得清清楚楚。虽然不说话,彼此目光相接,内心认同。
勃勃一拍面前的矮几,差点把酒壶震翻:
“放肆!姚灭豹是我的爱将,对大夏忠心耿耿,怎么就成了外人!亏你还想替你老子独当一面。就凭你这豆子大的胸怀,如何能驱策天下能人?”
赫连璝却并不退缩,梗着脖子直视父亲:
“儿臣知道姚灭豹将军能干忠诚,绝不是妒忌他。上次惨败,罪在儿臣指挥愚蠢。儿臣在哪跌倒。就在哪爬起来,一定要用高明的指挥,给晋军一点颜色瞧瞧。打完这一仗,哪怕我给姚将军做偏将,我也心甘情愿!”
勃勃死死地盯了儿子一阵,见他目光澄澈坚定,内心不由窃喜,已经暗许他做此次出征的前锋主将。但盖子不能这么早就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