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禁院”的西院,聂凤姿正在和聂凤仪说话。一年之中聂凤姿难得有那么一次、两次来西院,并且来了就走从不停留。今天一反常态,没等聂凤仪邀请,主动找位置坐了下来。
聂凤姿看了看坐在绣架前的聂凤仪说道:“师妹,这些年你蜗居不出,也不愿授徒,仅凭着大师姐和我,本门在江湖上的声望一年不如一年,眼看‘春、夏、秋、冬’四大弟子,还不如咱们当年,我这个做掌门真的是夜不能寐。”
聂凤仪头也不抬依然在绣架上忙活着“这么多年师姐还是一成没变,还是那么会说话,不亏是做掌门的料。”聂凤姿知道聂凤仪是在讽刺她说道:“我知道……你讥讽我行事过于心计,事隔那么多年你还是不肯原谅我。”聂凤仪摇了摇头说:“如果是为那事,我早就不放心上了,我说过,自始至终我都不后悔。只是、这些年来我有一事始终想不明白。”
聂凤姿知道她要问什么说道:“什么事?”聂凤仪转过身来看着聂凤姿说:“你怎么会有‘合欢散’?那是采花大盗才会有的,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根本不可能接触这些败类。那个人是谁,你为什么要护着他?”聂凤姿一边躲避着聂凤仪的目光一边说道:“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不想再把别人拉进来,况且这事已过去那么多年了。怪只怪,我当年因为嫉妒干了蠢事。”
聂凤仪冷冷道:“过去了这些年,我可以忘记,那些被伤害的人能忘记吗?如果当年不是任重临时调换人手,我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聂凤姿说道:“那个时候咱们都还年轻,根本就没考虑后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惜触犯门规。”说完也深深的叹了口气,接着说:“如果放在现在,就不会那么犯傻了……不管怎么说,你也得到了自己的真爱。而且……我前段时间看到他了,像极了当年……当年的他了。”
聂凤仪知道她所说的“他”是谁,脸上不由得露出了骄傲的神色。聂凤姿一边苦笑一边摇着头说:“而我……哼!哼!我虽有家却不敢回,不敢面对他们。拿掌门做挡箭牌,找各种借口逃避……我吃住在本门很少回去,现在已没有其它想法,只想让本门发扬光大。”
聂凤仪听她话里并不否认自己干的事,也不否认对任重的爱慕。看着她三十徐娘,但脸上明显的过早的出现了皱纹,两鬓已夹杂着些许白发,不由得心里也软了说道:“过去的事我也不怪你了,相反……我有时候想想……还有些感激你。如果没有那事发生,我想……我还是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要不像你们一样随便找个人嫁掉,或者像四妹一样终身不嫁。”
聂凤姿听聂凤仪已不再记恨自己,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咬咬牙说:“我今天不自量力,有两件事要恳请师妹帮忙。一是希望师妹能指点一下玉莲,后一辈中我能指望的也就是她了。二是为了她未来的幸福,希望能和师妹沟通一下。”这才是聂凤姿今天来的正真目的。
聂凤仪平静道:“我听说师傅很喜欢她,在亲自教她。”聂凤姿笑了笑脸上略显自豪说道:“玉莲没有辜负师傅对她的期望,如果是本门的别的武功,那也罢了。‘金针刺穴’这门功夫由医入武,自从本门发生重大变故后,我们自己学的都残缺不全,若非师妹为本门寻回秘籍,这门武功几乎就失传了,现在本门上下所练也不过数十年。”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要说练武奇才那姓任……任的当之无愧,我知道当年你们在一起,曾经研读过那本秘籍。”
当聂凤姿说到那个姓任的时候,聂凤仪的心回到了两人在一起的那段时光,虽然短暂、艰辛、但充满了甜蜜。两人在金顶中伏,合力杀出血路,在魔教四大杀手之一,玄武的尸身上发现了《甲乙经》。
“我们虽然都在练,但是感觉都不得法,所以进展比较缓慢。”聂凤姿的话打断了聂凤仪的思绪,的确当年他们得到《甲乙经》时也认为是本医书,任重奇怪一个杀手也“悬壶济世”不成,在细细研读之后才发现这是“神针门”遗失的镇派之宝,“金针刺穴”只是夹杂在医经中而已。玄武得到秘籍后就一直隐居金顶,修炼武功。只是《甲乙经》深奥难懂,他原本就不懂医术,并且自身所练武功与‘金针刺穴’相去又远,所以也没什么进展。任重由于所学甚广,经中有一些疑句、难句都是和岐黄、修道有关,是他翻译给聂凤仪听的,聂凤仪依经而练武功进步神速,逐渐成为“神针门”的第一高手。
事后不久,两人因私定终身,任重“神针门”提亲不成饮恨而去,被华山掌门贾道升,禁闭在华山“思过崖”终身不得下山。聂凤仪被关“禁院”,发下重誓终身不离开“神针门”,这些年来聂凤姿她们虽然依经而练,由于经文晦涩难懂,没人指点所以进展很慢。
聂凤仪七八年来从不授徒、也不问事,足不出户每天就一个人在房内练功、刺绣,武功更胜从前。前几天聂凤娇来看她,发现了自己的“百鸟朝凤”。今天聂凤姿来找她,一开口聂凤仪就知道是为“金针刺穴”而来。聂凤姿说道:“师妹的‘百鸟朝凤’虽未完工,但本门已不存第二人能有此本事。假以时日,能够练成‘天衣无缝’针法也说不一定。”
聂凤仪扶了扶鬓角的长发淡淡道:“师姐言过其实了,我只是闲来无事,一个人自娱自乐而已,纯粹打发时间。”说完话锋一转说道:“这门武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练的,既然你要我教她也容易,那要看她是否有缘,若是有缘一切好说,若是无缘你也不必强求,及笄之年你让她来见我。”聂凤姿见她答应了才告辞出去。
这一天下午,聂欢刚歇下手王掌柜在外面叫起来了:“聂欢!聂欢!四姨来看你了。”聂欢跑出去,见聂凤娇风尘仆仆的好像刚回来的样子,肩上还背着包裹。聂凤娇见聂欢出来拉着他的手说:“让四姨看看瘦了没有。”聂欢看着聂凤娇慈祥目光,心中一阵温暖。好长时间没见着四姨了,聂欢心中还是比较挂念的。
聂凤娇说道:“四姨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就先到你这里了。”说完拿出一些在成都买的零食、笔墨、书籍,其中聂欢看到一个用红线穿的银制铃铛,非常精巧,不由得好奇拿起来看了看。聂凤娇笑了笑说:“喜欢吗?送给你。”聂欢摇了摇头说;“不要,女孩子的玩意。”聂凤娇哈哈大笑:“将来让这个女孩子做你媳妇,好不好?”大牛在一旁好奇的问道:“谁要做我兄弟的媳妇?”聂欢怕大牛胡说便把他推开,拉着聂凤娇的手,走到一边轻声说道:“四姨,我有些日子没见着先生了,你能否给我带个话?”聂凤娇沉吟了一下说:“你来‘王记’两个月后,徐先生就回老家了,说身体有恙。”
聂欢听说先生告退回家了顿时一楞,半天没回过神来。聂凤娇看出他的失望之情,知道这孩子重感情,和先生感情深厚,一下子竟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聂欢见四姨怜爱的看着自己,强笑了笑说:“没事四姨!我只是有些事情,想向先生请教,你不用为我担心。”聂凤娇摸了摸聂欢的头说:“你不用这么善解人意,四姨知道你心里舍不得先生。”聂欢问道:“先生的老家是哪里?”聂凤娇沉思道:“他说是咸阳人士,诶!现在想来也是奇怪。”聂凤娇若有所思道:“这一切也太巧了,你先生原本是一游学的秀才,因感染风寒盘缠用尽,在客栈欠下房租,学馆恰好要寻先生,客栈就推荐了他,本门看他为人老实,学识也算渊博就留下了他,现在想来说身体有恙多半是托词。”聂凤娇感觉里面有问题,但是不明白哪里不对。
这时聂春花走了进来,躬身行了个礼说:“师叔!掌门在等你,说有事相商,让师叔速去。”聂凤娇便不再说什么,跟着聂春花出了“王记”。
聂欢依然是白天在店里干活,晚上在柴房打坐练字。这两天掌柜的接了一笔大生意,有人要办白事订了很多豆腐、豆干。聂欢和大牛每天只有两个时辰休息,到了第三天好不容易把活干完,两人像散了架似地回到柴房。聂欢已有两三天没有临帖了,像往常一样拿出那本经书开始临帖,大牛已经鼾声如雷了。油盏灯里的火苗飘忽不定,照着经书忽明忽暗。今天实在是太累了,聂欢不一会就打起盹来,爬在桌上睡着了。
睡梦中隐隐约约看到了先生,跑过去一看先生又变成了四姨,这时突然有人喊“着火了,快跑啊。”那熊熊火焰从附近商铺窜了出来,聂欢感到灼热难当。人流骚动起来,四姨瞬间被慌乱的人流吞没了。聂欢大喊一声,一下醒来原来是场梦,自己的头发着了,桌上的经书也着了。原来做梦时把油灯打翻了,点着了经书,同时也把头发烧着了。慌乱中聂欢拍打着头发,和桌上的经书。火灭了,房内一片漆黑,聂欢摸到火镰重新打着油灯。顾不上自己的头发赶紧查看经书,那经书完好无损,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