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止雨休风又定,叶上正阳干宿雨。
西天城的夜,从没有今夜这么短过,也从没今夜这么长过。
无数人穷极一生,也没做完今夜这最后一场梦,人已宛如刮过天际的那阵风。
安平和毋采柔,屹立百里洞窟上空,目视无数机器人喷射纳米粒子,修补洞窟的壮观场景。
陪伴他们一起观望的,还有无数情绪激动的西天星人。
他能清晰感觉到这些逃出生天的人,那沸腾澎湃的欣喜和希望,甚至于某种程度上,和他们一起分享着。
这是种不亚于爱情的美妙感觉。
比起争雄、征服和使人屈服在恐惧里,这更使他感到满足。
“为了保持自我肯定,我想我至少需要从一个人身上,获得亲近的、鲜活的、可见可感的、近在咫尺的赞美。采柔妹妹,你说对吗?”
“采柔妹妹?安沧海,换在古代,我能成为你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到你头晕目眩的奶奶,好吗?!”
能让双方略显亲昵说出这等话语,说明在修复爱神的沟通过程中,安平的“博学聪慧”,受到了毋采柔好多“亲切友好”的赞美。
“我这人很好相处的,可一到你面前,仿佛就风云倒卷了,采柔妹妹,我想,你需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跟半个时辰前一比,眼前男子,仿如一块山石和璞玉,气机巍峨如山,浩瀚如海,连站立他身侧,都能让人感到对方那股极致的压迫感,此人的生命辉光,更宛如一颗星辰,璀璨陆离,熠熠生辉。
“好啦好啦,我代西天城奖励安沧海小朋友,一朵小红花,感谢此次变故中,他做出的微渺之功。求来的赞美,就让你,有那么沾沾自喜嘛!”
望着如花笑颜,安平气得吹胡子瞪眼,“微渺之功?我啥感觉踩在尊严上的吻,又苦又涩,害,欢乐见底了。”
毋采柔笑成了一朵花。
圣山之巅,光明斑驳,这让这一片废墟,锈迹斑斑。
安平立在废墟,俯望西天城。
城市之中,满是机器与人的身影,他们要治疗自己,治疗别人,修屋置舍,还要参与城市公共设施的维护修缮,忙碌得很。
西天星极度弯曲的时空轨道上,也布满了他们驾驶飞梭的身影,他们争分夺秒与西天星争抢氢气,阻止情况进一步恶化。
“从前,圣庙并不是建在圣山,它位立于文清公园上,门口的天地很小,秋风刮过腐草,掀起了它的叶子,也要顺着石阶一格一格爬上山门。面对夕阳,流萤扑过,烟火熏过,掩盖了它的种子和春天。秋夜的凉风很急,屋檐轻轻滑落的,分不清是带的雨还是它的泪,被时间一起抹平了所有痕迹。大家跨过钟楼,青瓦起了波澜,也生了褶皱......”
整个废墟静悄悄的,唯有百里晟轻缓的声音在飘荡,仿佛每一缕风,一溪云,都可以在他的话语里归隐,那里,仿佛可以安放一片落叶的忧伤,也可以欣喜一朵花的盛开。
“生命带着我们从狭窄,走入了旷野,死亡带着我们从虚无,领会了价值。当季节迈入了冬夜,冷漠黑暗,穿堂而过,爱就是路灯杆上的一串串红灯笼,照亮了别人,也温暖了自己,是唯一可以为智灵正名的理由。”
安平、古斯塔、念秋情、毋采柔,四人静悄悄的,一阵风从天际吹来,拂过发丝,荡过心湖,无波。眼眶深处,一朵烈焰幽蓝,摇曳多姿。
“有一清晨,玫瑰园有几颗做梦的露珠,凝结在了一起,恰巧天地起微雨,低洼处,漫出了湖泊,平湖烟雨,就有了蓝雾缭绕,到了黄昏,天地枯瘦,清风绕道,明月不照。
转眼,很多年过去了,湖泊愈发清澈,渐渐的,湖边多了很多的祷告。它们笑着对湖泊说:你是玫瑰下面的大露珠,我是在玫瑰上面的小露珠。”
目视毋采柔,温情道:“祷告词还很多,有个四岁小女孩的,最为深刻,她说:阿蛮,祝你身体健康。”
忆起童年,毋采柔眸光如水。
“有一年,夜里,雾中坠落了一只蓝山雀,衔着一枝玫瑰,欲一起,都献祭给顶着暗蓝光圈的神,神不敢接,因为月光照射玫瑰,露水映射的光,灼烧了神的眼。
古斯塔,若一日换了你,你是要当神,还是玫瑰,亦或山雀?”
凝视百里晟,对方宁静的眸里,有一层迷雾,那是一片沉默的蓝,隐去远山,匿了长川。
刹那间,古斯塔,无声泪流直落。
没有抚慰古斯塔,百里晟转目安平跟念秋情,微笑道:“我要去赴一场天地的邀约,小念,小安,两位小友,愿一起走走吗?”
鸿墨庄园。
一只背生翅膀的猫漫步于小径之中,悠闲自在,穿过花丛,它目不转睛盯着穿梭在铁线莲中的游鱼,没有恐惧,没有惊扰,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与它毫无一丝关联,仿佛只要盯着游鱼,就欢愉且胜意。
鸿墨几人坐在破败的庄园危房。
他们每个人都伤痕累累,经过简单的处理,每个人都不愿去小憩片刻,仿佛能静静团坐片刻,就是对生命能量,最大的放松。
今夜没有月色的银幕,留给枫叶乱舞,城市的哀戚,如洞箫呜咽,由不得人心细数。
可他们,依旧洁净单纯。
他们每个人都曾与亡魂,立过誓言,陪君醉笑三万场,不诉离殇。此生,不再惧怕“爱”,无关对象,无关方式,无关意义,哪怕虔诚地奉上一颗心,却被人,扔到泥土里,狠狠踩踏,依旧是“爱”的苦行僧,直至,生命终结。
“爱”不占有也不被占有,“爱”在爱中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