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郡王您为我拦下了旨意?可是,我还是收到了……”普安王默然不语,深邃的眸子里隐隐带着怒意。难道,是其中出现了什么纰漏,还是,有人在故意跟他作对,以致使我收到了旨意吗?过了片刻,普安王方才说道:“你放心,我会设法送你出宫去。”我忙不迭地缩回了手:“不,不,我要留在宫中,谢家的事,翟家的事,我必须要一个交代。而且,我要留在这里……遵奉爹爹的话,供郡王您差遣。”普安王摇头:“如今天下局势动荡,金人对我大宋虎视眈眈,而宫中又是尔虞我诈,各怀机心,我不能让你留在这里。谢家与翟家的案子,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他说得笃定,让我无可置疑。只是,离开宫中,是否便意味着,我的使命就这样结束了?爹爹曾谆谆叮嘱我不遗余力辅助普安王的话,是不是也就此,作罢了?那我,存在着还有什么意义呢?辅助普安王,是我从小接受的教条与信仰。这个信仰伴着我长大,伴着我面对一次次灾难,伴着我在金国流亡,又伴着我回到大宋,进了皇宫。它从未湮灭过,并且总是在我遇到困境的时候支撑着我……如今,我不必留在此处,我还能做什么?侍奉爹爹,陪伴姊妹们吗?想到此处,我的心中忽然一热,能够平安陪在父亲与姊妹们的身边,从此远离纷扰斗争,尔虞我诈,难道不是我这些年来,于颠沛流离之中,心心念念期盼着却又为了无法实现而遗憾的事情吗?而若能见到姐姐……我蓦地抬起头看着普安王,连声音都止不住轻轻发颤了:“请问郡王……我姐姐她……姐姐她……”一别两年,我时常记着姐姐的音容笑貌,记着她的温柔美好,记着我生病时她衣不解带地守在我的榻前,记着我犯了错她跪在爹爹面前陪我受罚……而我记得最深的,却还是那一场混合着尘土与泪水的分别。我一把推开普安王,我从他的马上滚落在地,伸手指着火光烛天的谢宅,看着屋前屋后成队的人马,哭喊着说:“去救姐姐啊,去救姐姐啊……”那一年,我十四岁。父亲获罪,祖宅被毁。家破人亡,骨肉分别。是普安王从纷乱中救了我。我未能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坠马之后,我在惊恐与疲累交集之下,什么也不知道了。……我期盼地看着普安王,然而他的沉默,却让我的期盼一点点变成了恐慌,却越积越多。“她……她怎样了?”我控制不知自己的脚步,就这样不由自主地后退,似乎心中已经预料到,将面临什么可怕的事情。在翟家暂居、在金国流亡的两年时间,我始终都在设法暗中打探姐姐的去向,可是始终,我都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然而我始终还有最后的希望,我知道普安王是一定有办法找到姐姐的。“鸣鹤,你听我说……”普安王的声音沉静如水,漆黑的双眸中带着我不能懂的波澜。越是无法读懂,我的心中便越发恐慌:“普安王,你告诉我,姐姐她没有事……”“鸣鹤!”郡王一只手搭住了我的肩头,而目光中更有着与手上相同的分量,让我不能再退缩。“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我答应过你,就一定会找到她的。”我忽然感觉到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正如当年我从马上跳下之后,看不见姐姐在哪里,只能看见冲天的火光与成队的人马时,一样的周身无力。我看着普安王的眼睛,那里面依旧是我看不懂的东西,我有气无力地却也一字一字说得清晰:“普安王,那一天,你究竟有没有找到她?”“待我赶去,已经迟了。”我早已经料到我将从普安王口中听到的,或许会令我失望,然而真的亲耳听到了,知道此事真的是无可挽回,心中的惊痛,还是无法言喻。已经迟了,是消融在熊熊火光之中,还是被前去降罪抄家、赶尽杀绝的士兵掳走了呢?腿脚有如千斤之重,我甚至无法站立,背心重重地撞在树枝之上,刺得后背生疼。两年前的情境忽然又一次浮现,从马上坠落之后,我再醒来,已经是在翟家了。翟家老爷是爹爹的旧部,是他最亲信的人。获罪抄家的那一刻,爹爹背上被砍了一刀,却还极尽全力掩护了我逃过抄家士兵的视线,将我交与闻讯赶来的普安王手中,重重嘱咐我:鸣鹤,到翟家,今生今世,襄助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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