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近半个月的自然风干、晾晒,大自然帮助我们用汗水垞的土坯基子和炕面子,缓慢地由外到里通透的晾干。我们用架子车拉回家里,再看院里码放整齐的土坯和基子块块平整,有了劳动创造的感觉和成功的喜悦。接下来,就等在家搭火炕,这是一个室内工程,但需要两个壮的男人协同工作才能完成,遇到盖房子和打土炕这些需要共同协作的重体力活,都是村里的人互相帮工。我们隔壁的邻居刘五过来帮忙,他望着土坯和基子等建筑材料夸奖说:瞧瞧,这基子方整,坯子光滑平整、好!我听着心里喜滋滋的,一旁照应着的母亲,脸上也会有一抹淡淡的笑容,那欣喜和笑容里饱含了我向多少辛劳的滋味。
说话间我们又和好了一堆泥,我和弟弟负责搬运胡基和土坯面子,我父亲和刘五在屋子挨着窗户的地方,将胡基用泥粘上垒成纵七排横五排,就像兵马俑的方阵一样,上面铺上炕面子,炕面子和胡基用泥土粘接,炕面子之间也用泥土粘上,最后一道工序,用软泥刮炕面子,要细心有技艺,抹的越光越好,挨窗角砌个烟窗,贴着土炕的垒起的是做饭的灶台,灶台和土炕之间用胡基垒三四十厘米高的一道拦坎,土炕和灶台底下是相通的,烧火做饭的过程自然热了炕头,这土炕就算排好了。
火炕搭好了,剩下的事情就是我母亲的麻烦事了,用柴火填坑烧制固化,炕干粘贴好了,下面铺毛毡,上面铺芦苇材料编制的炕席。毛毡是本村擀毡匠做的,炕席是自家人用芦苇制作的,我也是只作为之一,二道湖的洼地、湿地长着成片的芦苇,秋天芦苇金黄,芦花飞舞,铺天盖地而,犹如白发魔女在狂舞。深秋父亲带着我们兄弟几个收割芦苇,在院里晒干,初冬农闲一家人织席。我母亲是织席能手,织的席子紧密耐用,睡在热乎乎的炕席上,没有毛刺不扎屁股。
炕上的家具很简单,置上一条长柜,柜里放衣服,柜上摞被子。虽然很简陋,但勤劳贤惠的母亲从不嫌弃,拾掇得井井有条,柜子擦得亮净,炕琴上摞着的被褥,浆洗得干干净净,整齐叠放着。炕面靠窗上贴着几个剪有喜鹊凤凰图案的剪纸花,虽然已退了色,但也展示出剪纸花人精湛的手艺。炕与灶头的矮隔墙上面半拉着一截木头,一尘不染。
农家的土炕很大,占半个屋子,人们的生活就是吃喝拉撒睡。除了拉撒之外,吃喝睡都在炕上,功能很多,一是屋里的保暖,前面有烧炕门口,后面有通烟囱直接通到墙外面,填坑烧柴火,烧炕门口都在房屋里,除了炕热之外,屋子也跟着暖和起来。二是烧炕门口跟前带着锅灶,做饭烧火同烧土炕一同时进行,一举两得,既节约了柴禾,又省时省力,三是有的农户还在烧炕口的房梁上吊上铁丝钩,挂上铁皮水壶来烧开水,有的还在火炕里烧罐罐茶,真是“一火受用“。
土炕睡觉也是有讲究,一个是炕头,一个是炕脚子;一个进烟的地方,一个出烟的地方,这两个地方是最暖和的地方,一般都敬请老人住,因为老人身上寒气重,腰酸背疼,睡在这里能治疗他们身上的毛病。记得小时候奶奶睡炕头,爷爷睡炕脚子,两个辈分最大的人才有资格睡这两个地方。我的父母亲偶尔有个风寒感冒也在这里躺一躺窝一窝猫一猫。农村人冬天冒着严寒干农活,腿受了寒,正好在土炕火热的地方炮炮老寒腿,因此炕上最暖和的地方始终铺着一床被子,我父母在冬天干完活回来,一进房间门,脱掉外套,上炕梢搂过被花,捂上一会,不管是多么的又冷又寒又累又乏,躺一躺窝一窝猫一猫,就缓过劲来了。
家里来了客人,让出炕头那可是最高礼遇!
土炕冬暖夏凉,睡在上面接地气。
童年,北方乡村的冬季,总是天天雪地,瑟瑟的北风呼啸,冻的人流鼻涕,耳朵上生疮,脚上的冻伤流脓。
放学的路上,或者在农村干完活,第一个念头就是赶快跑回家,在炕上暖和暖和,再吃上一顿饱饭。我们行走在呼啸的北风里,有的娃娃们嘴里还会不时地哼唱着电影《白毛女》里的那首插曲:“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快到家时,奔跑着,脚下生风似地疾步飞奔回家,心里想着母亲亲手烧得暖乎乎的火炕,恨不得马上坐在火炕上暖乎暖乎,一进屋,母亲疼惜自己的娃娃招呼道。:“娃。赶紧脱鞋上炕暖乎暖乎。”我们兄弟几个一咕噜爬上炕,在被窝里你挨着我,我推着你,争着抢着找那最热火的地方。记忆里,乡音总是把“暖和”叫成“暖乎”。离开故乡多少年,我依然会沿用“暖乎”一词,觉得那样才是真正的暖和的意思。
秋季走了,冬天也不请自来,一眨眼大雪纷飞,农村人开始“猫冬”了。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除了农业学大寨兴修水利和往地里送农家肥之外,农人的大部分活计从室外转向了室内,如修理农具,搓麻绳,喂性口,大部分人猫在炕上干活。农闲时,女人大多在家干活不外出,为了打发寂寞的时光,村人也串门子,一些好客热情的人家里,火炕上总会聚上三三两两的左邻右舍的婶子、大娘盘腿坐在火炕上唠家长里短。每每听到窗外有脚步声,房子的女主人总是笑脸相迎,嫂子,快进屋上炕,坐炕头那里暖乎,坐在热乎乎的火炕上,慢慢聊。一般男人来串门做客,总是带着烟袋子,互相让着抽,品味谁的烟丝好,更多的是房子的男主人把旱烟笸箩往大家跟前一放,“来,大伙卷个旱烟抽。”女人来串门子,胳膊窝里夹着鞋底子或者衣服,坐在炕上纳鞋底子,缝补衣服。大方好客的女主人也会拿出一笸箩自家产的炒熟了的花生、瓜子放在大伙跟前,招呼着婶子、大娘尝尝自己的手艺,一时间,花生和瓜子的馨香散发在屋子。坐的久了屁股就要挪挪窝,哎呀,炕烧得太热了,都烫屁股了呢。大家嘻嘻哈哈,说说笑笑,有聊不完的话。
我认为:土屋世界上最豪华的住宅,它天然环保,经济适用,冬暖夏凉。
与城里的高楼大厦相比,也许有些人以现在的眼光看,它不如城里干净明亮,土屋子,低矮,不光洁,不明亮,不整齐,还容易掉灰,甚至漏风漏雨。但是,在我的心里,那是我住过最舒服的房子,也许它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感到特别亲切,有小时候的故事,却,承载了我们的童年时光,承载了我们和父母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但是客观的讲,土屋子冬暖夏凉,土炕能治病。在高楼大厦里会有辐射,会有现代城市病,但住在农村的土屋里,很少有现代城市病,而且住在土屋里,会感到宽松,自在,随意方,会觉得很放松。如果,你睡了电褥子,第二天,你会觉得口干;如果,你睡了土炕,第二天,就没有这些感觉了。
无论,以后的你,是在城里买了房,还是大别墅,我觉得,在你的心里,总会有一块地方,是可以用来放置土屋的地方。
虽然,现在,随着,社会的发展,土屋,被大量拆除,被平房和楼房代替,我住在这种平房和楼房里面,总会觉得,很陌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