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割草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村人受大集体约束,日出随着生产队上工吹的号子到田间地头劳作,日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赶羊喂鸡,养猪照看家畜,做饭让一家老老小小吃饭,有时还要在生产队学习革命形势,一天到晚忙个不停,因此,挑水,拾粪、割草,赶羊、喂猪、养鸡,这些细碎的具体活计,就落在小孩子身上。于是,学校从小学4年级到初中,都是早晨7点开学,中午一点放学,让孩子回家,务农,劳动,半学半农的样子,培养泥腿子。
中午放学时,已吃的早餐过了6小时,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下课铃声还未响,孩子的心思早已跑了,放学后一路小跑着回家,狼吞虎咽地填饱肚子,冬天拾粪、挑水、喂鸡、赶羊、养猪、春夏天又添一项割草。那时候,生产队的工分只能给村人分粮,家里人穿衣,娃娃上学钱,家里做饭的油盐酱醋,都指望着鸡屁股里的鸡蛋或卖猪杀羊的钱,这是每个家庭的副业和生活的希望,但是养猪赶羊还有限制,一般猪不超过二头,羊不能成群,否则是资本主义的尾巴,要被割掉或没收,充公,喂猪赶羊养鸡,仅靠碾米磨面脱粒的米糠或麸皮加稻草是不够的,要靠割青草添加饲料来上膘。
在我们老家,猪和人一样,一日吃三餐,而且不吃生食,还要比人先吃,先喂猪,再做饭。
不论是麦糠还是菜叶,拌上草料,用洗碗洗锅的潲水,混合煮熟,提到猪栏,一勺一勺往猪食糟子里倒,唠唠唠唠的叫着,看着猪吃完,我们的任务才算完成。一开始,我们兄弟几个都抢着去割草,喂猪拦羊。
我也跟着母亲学会了喂猪,有模有样的,早晨一起来,生火架锅,在灶上把糠烀熟了,掺上野菜,熬的又黏又稠,舀到泔水桶里,提到猪圈,嘴里“喝喝喝”地哼着,用大铁勺子敲了敲猪食槽,猪就跑过来昂着头,鼻子一抽一抽的,急着要吃。我勺一勺的把猪食舀在食槽里,接着就传来猪嘴呼噜呼噜的吸食声。
学会了喂猪,又跟着父亲清理猪圈。猪圈里面有个小棚,是猪睡觉和遮风挡雨的地方,茅棚是土坏砌的,顶子放了几只木棒,上面盖着茅草,茅草上面抹着泥。这小棚木头小毛草薄泥也稀,风吹日一段时间就会漏雨漏风,要定期补插木条,麦稳子和着稀泥糊墙,积肥清理干净,地上垫高夯实,铺上厚厚穰草,圈栏缺口打上树桩。
父亲是兽医,对所有的牲畜家禽都比较爱护,他经常教育我说猪羊和人一样也是喜欢干净的,要喝清洁的水,吃好的食物。因此猪圈羊圈要定期清理,打扫卫生,这里是猪睡觉的地方,那里是猪吃食的槽,外面是活动拉撒的场所,慢慢调教,有个好的生活环境会长得更好。
猪长得快,吃食越来越多,我带着弟弟,背着背篓手持小镰刀,在门钱的池塘里割草,半个月后池塘的草就被铲得光溜溜的,我们又走向别的地方,足迹越来越远,深入到旷野的远处。一次到生产队的玉米地和瓜地交界的地方割草,看瓜的张厂又爷看我们兄弟仨这样勤奋,这样热爱劳动,这样给家里的猪羊割草,还是爱怜我们,悄悄的摘了三个香瓜塞给我们。
农村的小孩子都是这样,小时候的劳先是从割草受到启蒙的。我们村一块上学的娃娃放学后,每人背个大背篓,手持镰刀,到村外的田埂、沟渠、田畔,荒野里割草。到了目的地,各自散开,一人一条埂,一人一地畔,一人一渠段,,分头行动。大伙低着头,蹲着身,右手前后铲,左手上下拾,眼睛四周扫,找好的,高的,肥的,癞浆草、兔子苗浆足肥嫩,是最好的;元麻草又长又老又巴根,沟渠、河坎、搭边都有,很快就能塞满筐子。
七月的天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也是草长得最旺的时候,也是我们割草最有收获的季节。太阳一出来就火辣辣的,在外面顶着太阳割草,身上就跟火烤一般难受,草丛里蚁虫也多,身上裸露的地方,脸上,脖子上和胳膊上脚上到处被咬的都是包,奇痒难忍。
我很快装满了一篓草,吃力的背着一背篓草小心翼翼的踩着脚底下的田埂小道朝家里走去。
乡村的路都是土路,坑洼不平,下了雨以后稀泥烂滑。我背了那么重的东西,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土里艰难而行。
那时候人小眼大,背着大人的背篓,那背篓里的草冒出来一截,像个小麦垛似的,我从后面看前面的小孩,只能看见路上两只不断挪动前行的脚,根本就看不见人,我比他们背的还多,别人看我可能只能看到两个小腿。
负重太大,绳子深深的勒入肩膀,肩膀和脖子酸疼,两条腿被压的一直微微打颤,一阵风过来都能吹倒。身上的衣裳早就汗湿透了,额头前面的碎发汗湿的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遮住了半个眼睛。
好在农田围绕在村庄附近,回家的路并不太远,但是我们家在村庄的最头,而我们割草是在村子的北边,我比别人要多走半里路。眼看别人到家了,我还要咬紧牙关吭哧吭哧的艰难行进。
房顶上面炊烟袅袅,各家开始做中午饭了。一般配都是一锅烩土豆南瓜和小米玉米,尽管清汤寡水,无菜无肉,但对我充满着诱惑,我突然有了力量,加快脚步回到家里,扔下背篓,坐在墙角喘息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