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童年的艰辛和劳动。
隔了两三年草后,随着年龄的增长,认为割草是小儿科,那个兴趣劲过去,慢慢地,煮猪食,喂猪,就成了大家都不喜欢干的家务事。这个活计就成了大人强迫我们干的事情。
我妈也经常拿猪肉来诱惑我们,问我们想不想吃烧猪肉,我们当然想吃,异口同声的说要吃。
我妈就说:要想吃猪肉,早点吃上猪肉,那你们就去割猪草,让长得快快的,胖胖的,春节我们就有肉吃了。
没办法,为了能吃上肉,我们只能出去割草,每天都盼着猪栏里的二头猪仔快点长大,春节可以杀肥猪。
我又加入了割草的行列,不镰刀换成大的了,背篓也比我的个头还高,不屑于和小孩在一起,我的胆子也大了,可以独自来到田间地头的小路、地埂、渠畔,这都是没有人管理的荒野之地,是无主的,也没有种粮食和蔬菜,草没有人收拾,毛毛草,抓地秧,大屁股草,稗草,蒿草,都肆意的疯长着。
这些草都各有特点,毛毛草绿绿绿的上面有绒毛,拿毛毛草捅鼻孔,痒痒的;地抓秧只要找准根部,一抓一大把,腰身太肥硕了,很快就能抓一背篓,早早的回去给父母交差;地地留叶软软的,嫩嫩的,茎上顶着棕色的花冠,可以编个草帽戴在头上,就是一个花冠;车前草,叶又大又圆,籽儿又小又黑,喜欢生长在有水的地方,也好割;现在倒是我常用的中药了。还有北沙窝子的芨芨草,刺刺扎,挺多,沙土窝,松软,好拔,可是多扎手扎脚。
割草也是有姿势的,我低着头弯着腰,左手揽住一把草,右手把镰刀紧贴地面往前推至草的位置,用力往回拉镰刀,杂草就瞬间仆倒,耳边就会传来“沙沙”的声音。拔草要双手紧握住草根,双手用力斜着往上提,稍不留意或者姿势不对,就可能把手划烂了。
我最喜欢去村北边的二道湖割草,那里水多草也长得好,有芦苇,狗尾巴,牛筋草,看麦娘等草,我们也在这里放牧,牲口吃了一茬又长一茬,但几天后又长得齐刷刷的,我到现在都没有弄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草被牲口啃了以后反而长得更快更好。我在这里一会儿就能割满背篼,拿回来喂羊,剩余的交生产队喂牛、骡、马、可换得工分,猪不太喜欢吃这些草,要拌上米糠才能哄得过去,猪最喜欢吃的是猪耳朵菜,灰灰菜,苦苦菜等肥胖有甜味的青菜,这些菜人也可以吃,这些菜小而少,长在田埂地畔要挑拣,需半天功夫,才能挖满一篼,庄子附近的早被人挖完了,要到大渠沟或近山的崖上去寻,对我们穷孩子来说,劳动强度也不小,而且单调乏味,很没趣。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草也分季节。夏天的草又绿又嫩,家禽家畜喜欢吃,秋天的草泛黄,但是有营养,如苋菜已经结出一嘟噜一嘟噜的菜籽,像粘在上面的绿色虫卵,这时候的苋菜叶子和秆儿的纤维都变硬了,采来剁碎了喂猪正好。
割草也分时间段,如果是上午或者下过雨的地,是拔草,这带根的草有营养有嚼头,天干地旱或者经过太阳晒久了的草,只能镰刀割了。秋天,是收获粮食的季节,也是打草的季节,草叶金黄带着籽,最容易让家畜上膘,小孩割草,大人也打草。一次、在崖坎上发现一簇茂盛的猪耳朵菜,我攀着沙枣树枝上去采摘,因用力过猛,细小的树枝突然折断,我重重地摔到坡上滚了下来,崴了脚,不但猪草没弄到手,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到陈瓦匠那儿针灸贴进去一元钱,每天跛着脚上学,脸和手也被沙枣树刺划了些伤痕,妈妈心疼地叹声叹气“要不是猪没的吃,哪能让娃受这罪啊,一边给我炒鸡蛋加营养,一边嘱咐我今后要小心,危险的地方可不能去。
割草的时候,也是孩子们最热闹的时候。为了安全热闹,我们一般结伴而去,路上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地不知不觉就到了渠畔田埂,割一回草,玩耍一会,一般有草的地方都挨着水渠,小孩子们游泳,打水仗,捡石片或土块打水漂,冲起那层层的涟漪。饿了上树摘野果,赤身下河摸鱼,捡田间瞅鸟蛋……乐此不疲。
大家都玩恋了,晚上回家,小筐里的草没有挖多少,有时候,父母抡起烧火棍来打屁股,吓得撒鸭子往院外跑。
我们割草还闹过一次笑话,遇过险。春夏之交,村子附近的好野菜都被挖光了,生产队在南山种胡麻,我们一群孩子吵闹着跟上去凑热闹,顺便挖点山野菜,坐着驴车赶了一天路,才进山,匆匆吃过晚饭,到山旮旯、山窝窝一看,东一摊沙葱,西一簇灰灰菜,高兴极了,上手就摘,不知不觉离开了临时宿营点,越走越远,天越来越黑,五六个小孩就走散了,最糟糕的是晚上看山都是一个样,不辨东南西北,找不到回去的方向,我赶忙大喊,“嗷嗷”的回声在山凹里响起,大伙都意识到走散了,通过呼喊慢慢聚拢,但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回去,寒冷、焦急、恐惧、害怕一起随着黑夜包围着我们,当时大的孩子十一岁,小的八九岁,都没有出门在野外走路、生存的经验,大伙急得团团转,年龄最小的那两个哭了起来,我们如热锅上的蚂蚁,一会向这边走走,一会向那边走走,越来越搞不清楚方向,折腾大半晚上,筋疲力竭,准备互相依偎在山里坐一晚,后来我发现自己口袋里有半盒火柴,遂有了主意,与年龄最大的孩子王张兴商量,到山头点火,大人会找到我们,如法炮制,过了大半个时候,带队的王副队长顺着火源,着急地找过来,把我们带回了驻地。这件糗事,我们几个人遇到一起,就会回忆起来,当笑话讲,兴奋而又开心。
从那以后,大人们进山再也不带我们了,隔了两年,我们又有了新的活计,成了生产队放牧、平田、运粪、耕地的劳动力,割草这个小儿科的活计传给了弟弟妹妹。
割草除了喂猪喂鸡喂羊,还有一个很大的用途就是用秋天的灰灰草晒干制“藜碱”和烧灰水,这可是农家的宝贝。每年夏收和秋收完毕,摞完麦草和稻草,便是农闲时节,是农村人最惬意、最闲暇的时光,有了吃的,有了闲暇的时间,有了活动的地方。村里的人就可以干干自己的营生,冬藏晒干货腌菜制“藜碱”和烧灰水。制“藜碱”和烧灰水与割草分不开,农村人把平常到回来的老灰条草摊在院里晒干,烧成灰,农村人过日子精打细算,放羊捎带拾羊粪,留下一堆灰烬时,把玉米棒子和土豆都塞进灰堆中,一会儿,灰堆中就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这种灰灰菜灰烤的玉米棒和烤土豆味道特别好。然后把灰条草烧成的灰,装进一个大缸里,加入清水,浸泡几天,草木灰全部沉淀,把上面澄清的液体滗出来,叫它“灰水”,装进陶罐中,这种草木灰泡出来的水,含有一种叫“藜碱”的物质,碱性好,可以用于蒸馒头、擀面条。用“灰水”蒸的馒头,有灰灰草独有的清香味,擀的面条,久煮不断,爽滑筋道,现在人们常吃的牛肉面加的是蓬灰,和这个道理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