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日的陶员外一反往常,厉色显于颜,如中野厉风席卷而来。
他在众护院的簇拥下,快步穿过人群,迈着的大步伐扯动身上穿着的织锦缎袍衫,头上高冠也随之晃动不已。
直直向着儿子走去,陶鼎沉着脸从他身旁经过,吩咐两个手下将躺在地上不断呻吟着的赵二带到一旁,给他正骨包扎,时不时的哀嚎声令人毛骨悚然。
面露愧色的陶浦自知错了事,低着头无所适从:“爹,我……”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此刻尤为响亮。
众人露出了比之方才更为震惊的神色,他们面面相觑。谁不知道乐善公素来最是偏袒这位小太保,甭说打他了,便是平日里做错了事,也不舍得骂几句。
他们都记得,小太保先前错手将县里牛三从二楼丢了下去,摔断了胫骨,乐善公也只不过罚他禁足半月,何曾向今日这般动手教训过他。
陶鼎的举动落在大家眼中,都是各自不同的心情。
有人觉得教训得好,此子恶劣应当好好管教!有人觉得担心陶家父子间会不会生出什么隔阂;同时更有甚者觉得不解气,心里嘀咕着,若是多打几巴掌那才叫好!不过大多数人脑子空白,哪里顾得及想什么。
小太保陶浦自然也被父亲的举动所震惊到了,他瞠目结舌地看着父亲,脸上火辣辣的痛感提醒着他这并不是在做梦。自小到大,何曾有人这番教训过他,而且还是当众让他吃羞,这令人情何以堪!小太保眼睛里闪着泪光,瞪圆了眼睛,脱口而出骂道:“他娘的!你为什么要打我!!”
陶鼎明显也是没有想到这茬,微微愣了下,俄而怒气上了脸,双颊飘上了火也似的红,气得浑身发抖,颔下那撮山羊胡也应景地抖动着,他骂道:“你这逆子!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你伤了人,我便打你,哪来的什么理由!”
话罢,陶鼎反手又想要甩给儿子一巴掌,岂料不肯吃亏的陶浦伸手格挡住了陶鼎的胳膊,顺势推开了他。陶鼎受力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得亏旁人扶住才不至于跌倒。
“逆子!究竟我是造了什么孽!才会生出此等畜生不如的东西!”陶鼎老泪纵横,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好!好!你自恃有身武艺,便到处滋事殴斗,来!朝着我来!老夫今日便要替乡亲们讨个公道,好好地教训你这混账东西!”
本能反应推开父亲的陶浦心下一惊,本欲上前搀扶父亲,怎料父亲不由分说地又扔出不留余地的话语,顿时间让他望而却步。
说实在的,陶浦不知道父亲今日是怎么了,如此大动肝火,他朝着父亲望去,见父亲满眼都是失望,自己也是深感内疚。他生性要强好胜,当着众人的面,堵在喉头道歉请罪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旁人关心地围在陶鼎身旁,劝他消消气,说年轻人不懂事,方才教训便罢,莫要再动肝火。
也不知为何,今日的陶鼎就像是改了脾性一般,往日宽厚、不妄喜怒的性情变了样,旁人的劝说听不进耳,逮着自家儿子好一顿骂,也不给陶浦留情面,听过的、没听过的、最严厉的话一股脑儿地全说了出来。
本来想着父亲会就此作罢,没想到越来越甚,陶浦最初见到父亲欢喜的脸此刻也黑了下来,内疚变为了委屈,满肚子的憋屈火没处儿撒,竟是推搡众人,扭头便离去!
“混账东西!你往哪里去!给老夫回来!”
任凭陶鼎如何呼唤,陶浦头也没回,加快脚步奔走离去。
“逆子!逆子!”
此刻陶鼎哪里像人人相传怀瑾握瑜的善人模样,分明像丢了魂的落魄老人,捶胸顿足,老泪纵横。不解的乡亲们不敢问其缘由,只在旁边相劝,有的端来清水,有的掇条长凳让他坐下。
马车上的柳承风见状,问身旁的老丈道:“这又是哪一出?”
老丈也是困惑地摇头:“不晓得。陶员外平日里与人和善,哪里见到过他这般模样,便连为大夫人扶柩时,也未见其这般恸哭流涕。”
柳承风叹了口气,道:“如今这模样,也不好再相投庄上。老丈,你家中可有空处借我等休息?”
“也是,你们就先来老头我家,陶员外这幅模样,你们也不好再去叨扰。”
“既如此,便有劳老丈了!”
正待柳承风想要调转马车往老丈家中赶去,忽听到有人叫住了他们:“喂!停车!”
柳承风回头看去,只见本来跟着陶鼎的两个护院朝着他们走来。心下纳闷的柳承风回声道:“两位,可是有什么事?”
其中一人说道:“你等可是本来想投员外家中的?”
柳承风如实回答说道:“正是如此,我等是华平县县尉陈虎荐来相投的,不过如今这般伤心情景也不好投奔,只得往这位老丈家中借住。”
护院点点头,一副了然的神情:“方才见这陌生马车在这边候着许久,早也料想到是这等情况。你们也不必往老丈家中去了,便投在庄内无妨的。”
“这也是员外方才吩咐的,莫要再推脱了!”见到柳承风正要张嘴说些什么,护院连忙说道。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再推辞下去也有些失了颜面,柳承风在询问众人过后,也便依了下来。
那护院让他们在此地停留,走过去和庄上的其他人打了声招呼。
老丈下了车,说起了玩笑话:“幸亏你等没去老头我家,不然这么多张嘴,吃去许多粮食,老婆子指不定又要数落我心大哩!”
柳承风打了个哈哈:“那我这不是让老丈你省了顿骂,快些掏些钱两答谢我一番!”
老丈斜睨看了眼柳承风,笑骂声“颜之厚矣”。
与老丈后便道了声别后,护院赶了回来,领着他们向府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