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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实惠(1)(2 / 2)

奕脸一红,“臣弟糊涂,请皇上指点。”

“指点?什么都让朕指点?要你们这些人做什么?”皇帝忽然发怒,苍白的脸颊涨得通红,“朕身子有病,正要靠你们这些人辅弼,却把什么事都扔给朕?这就是你们的孝敬之道吗?都滚出去,朕懒得见你们还有,下去之后好好寻思寻思,等明天叫起的时候,若是再想不出来,朕不饶你们”说罢痛苦的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起来。

谁都没有想到有此意外的局面,看皇帝辛苦的样子,奕几个又是惶恐又是抱歉,因此默无一言,跪安退出。

当然,没有一个人心情不是沉重的,回到军机直庐,大家也都懒得开口。好久,文祥才说了一句:“无趣得很”

“明儿怎么样呢?”赵光问说。

“不是说留着明儿再说吗?”奕大声说道,“总还有一天的时候,认真想想,总能想出皇上圣断之中的深意的。而且,皇上不是说了吗?日本人包藏祸心,只要顺着这句话去琢磨,就没有不成的。”

许乃钊附和的点点头,“王爷这话说得对。不过我倒以为,不论日本人如何想,”他沉吟了片刻,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启齿一般。

骆秉章看了看他,口中问道,“信臣兄,何思之深耶?”

“今天的事情传扬出去,军机处上下都要大大的丢面子了。”

一句话点醒众人。诚然,军机处是天下仰望的枢庭之地,政令所出,地位显赫,无与伦比。但自从新君登基以来,除了极少数的事情,是由军机大臣建言而推行的之外,更多的政事,都是由皇帝半是以师长教训生员的态度几经分解,传道授业一般的教给众人,军机大臣从辅弼大臣,简直变成皇帝的学生一般了。这其中固然有皇帝掌握着很多大家不懂的知识的缘故,但也屏显出军机处于国事全无一策以献的尴尬。

这一次针对日本人的‘祸心’,尤其是如此——皇帝的病刚刚有了起色,为日本人无礼请求,军机处又是一头雾水,传扬出去,众人何以为官?特别是奕和文祥,多年来一直和洋人打交道,这一次又看不出日本人的狼子野心,还要皇上来指点?若今后都是如此的话,还要这些大臣干什么?

这样一想,奕和文祥真有点如坐针毡之感了,“那……信臣公以为呢?”

“我想,这也怪不得王爷和博公。毕竟,日本人远离王化久矣,又是未经开化的野蛮之国。我天朝礼仪传世,与别国往来,只知宽仁以待,自然是料不到、也猜不透他人的歹毒之处,这是其一;其二,自前明以来,我天朝上国与日本早已经不通往来,彼此阻碍多年,有些未尽通处,料想也是可以原囿的。但我们猜不透没什么打紧,京中有的是和日本人多有商贸往来的西洋国人,难道他们也猜不透吗?只要王爷请其中一二,到总署衙门叙谈一番,不就全数明白了吗?”

奕心中大喜,“对,信臣公说的是。我们不知道没什么,想来美国和日本人往来最多,日本人的这点小心思,定然瞒不过他们。我这就回衙门,请美国公使到衙一叙”

第33节恶习

让军机处几个人退出去,皇帝喉咙中呻吟一声,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皇上,您的身子刚好,还是不宜过劳,奴才伺候您躺下歇歇吧?”

“躺了好几天了,还嫌歇得不够多吗?”他疲倦的摇摇头,伸手向一边的皇后,“你到朕身边来。”

皇后坐在丈夫身边,握着他越见瘦削的手臂,心中一酸,泪水充满了眼眶,“皇上,您可再不能……这样了。臣妾简直要为您担心死了。”

“朕知道,朕知道的。原来总以为自己的身子强健,不输年轻人,现在看来,这种年华老去,真是非人力所能阻止。朕可不是刚刚登基那会儿了。”他苦笑着说道,“对了,宫中其他人都还好吗?”

“都好。这会儿大约也都知道了皇上圣体康健的好消息,怕等一会儿就要到暖阁中来给皇上请安呢。”

“别,朕身子沉重,不能久坐,让她们还是先不要来了。等过几天,报大安了再说吧。”

“是。臣妾下去之后,知道怎么做的。”

夫妻说了会儿话,杨三又从外面走了进来,“皇上,肃大人到了。”

皇后乘势而起,圆润的脸蛋上一片冰冷,“皇上,臣妾先和您告辞了。我懒得见他”

“别你和朕一起见他。”皇帝又拉住了她,口中说道,“肃顺这个人,书读得一塌糊涂,做人做事也很是偏激,但于朕一番孝心,朝中难有出其右的。你是天下之母,他有了错,你也打得,也骂得,更加罚得,关得。但就是不要记恨。就如同当年朕和老五说的那样,想不犯错就只有不做事,难道国事万端,都要朕一个人来料理吗?肃顺就是如此。朕想,他也就是看朕突然发热,心中惊惶,陈家集那个地方,没有好郎中,他怕耽误了朕的病情,心中害怕,所以才等不及就道——你要是为此见责,岂不是伤了良臣之心?”

皇后沉吟片刻,幽幽叹息,“您啊?”她说,“您就是太宠他了。”

“宠他?朕宠他什么?若说宠,朕也只会宠你”几句话逗得皇后破颜一笑,皇帝摆摆手,“叫他进来吧。”

皇帝昏迷了七天,肃顺在宗人府关了四天,昌平县小小地方,自然不是宜乎养疴之地,整理行装,又安排法驾,匆匆忙忙返回北京,虽然消息并没有完全走露,但皇帝驾临小汤山不及旬日,就急忙返回,可见其中另有内情。一时间北京城上下一片慌乱,都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

回京之后,皇后一面派人给依旧昏迷的皇帝治病,一面会同军机处,商议对策,几天的时间里,皇帝病重,即将不起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若是咸丰皇帝真的不起,那么继任之君为谁,成了很多人心头疑惑的问题,只不过,皇上并未真的死亡,这样的话题,从来不敢宣之于口而已。

有鉴于此,奕等人认为,皇上为肃顺莠言所进,微行出宫,才有这样一场几乎天塌地坼的大祸,首要处置的就是肃顺这个佞臣。皇后于肃顺并无恶感,但一方面有奕等人的进言,二来宫内也有如兰妃这样,对肃顺久存不满的姐妹的说话,因此下懿旨,将肃顺收押在宗人府中,以待后决。

肃顺又是委屈,又是害怕,惶惶不可终日中过了几天,等到杨三赍皇上的口谕到衙门,把他从高墙后放出来,肃顺原本胖大的身子,已经瘦下一大圈去了。“杨公公,”肃顺眼圈通红,“可是另有后旨?”

杨三知道他误会了,以为自己是带着赐死的旨意来的,闻言一笑,“恭喜大人,皇上醒了。命奴才到这里来,放大人出来,并传达人到养心殿见驾呢”说完拿出袖中的御赏印章,在他眼前一亮,“你看?皇上担心你,还命奴才带着这个呢”

肃顺楞了一下,他在皇帝身前多年,深知这枚印章是皇帝从不离身的珍爱之物,如今以此见示,可见不是哄骗自己,“杨公公……”

杨三赶忙一拦,“肃大人,这是好事,你哭什么?赶紧和我进宫吧。皇上还等着您呢”

肃顺暂收喜泪,用手摸摸乱发蓬生的头顶,“那,可否容我洗漱一番,再到殿中见驾?这样去,太失仪了。”

“这可不行。皇上刚刚醒转,身子尚未大好,可不能让皇上久等。”杨三不由分说,拉着他直出院门,口中说道,“再说,大人这样一幅景致,给皇上看了,心中疼惜,于大人难道不又是一份功劳吗?”

肃顺想想,也觉得有理,当下不再坚持,就这样一身灰尘草屑,一脸狼狈的跟在他身后,进到养心殿中。等见到皇帝背倚锦被,正在向自己看过来,肃顺呜咽一声,跪到榻前,“主子,……奴才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呢主子……呜呜”

皇帝真觉得有些心疼,肃顺生得肥头大耳,满面红光,平日起居,保养得极好,这几天不见,却像换了个人似的,一身尘土,一脸悲苦,“没出息的东西。”他含笑骂道,“朕不过是病了几天,你怎么就变成这副德行了?”他哄苍蝇般的摆摆手,“离朕远点儿,你身上都臭了”

肃顺没奈何,后退了几步,“主子,您的身子可大好了吗?”他半真半假的带着哭腔问道,“奴才人在宗人府中,心里却总是记挂着皇上的身子,今儿个见皇上大安了,奴才就是死,也能闭眼了。”

“朕醒过来,你倒要死?是不是不打算伺候朕了?不想就说,朕立马打发你滚蛋”

“奴才怎么不想伺候主子?奴才想伺候主子一万年”

“你这个狗才啊”皇帝叹了口气,扬起脸来对杨三说道,“传朕的口谕,肃顺入仕以来,多有勋劳,着晋封二等忠孝侯,并赏戴三眼花翎。”

“啊?”肃顺大惊,想不到这一次牢狱之灾,居然给自己换来一份侯爵之赏?“皇上,奴才不敢……奴才有罪之身,蒙皇上启用,已是邀天之幸,又岂敢得此非功之赏?”

“你是说朕滥行赏赐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朕说过的话,几时有收回的?”皇帝眼珠一转,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对了,陈家集那个陈生豪父子,如今怎么样了?”

肃顺呆住了,“皇上,什么陈生豪?奴才不知道此人啊?”

“你不知道?当天朕和你,还有西凌阿等人出行途中,天降大雪,不是在他家中避雪的吗?他还有一个孩子,叫虎子,他还上山打猎,猎得一支狐狸的?”

“这,皇上,没有这个人啊?当天皇上带着奴才等,是在一个山洞中躲避风寒,之后皇上开始发烧,奴才就连夜带着皇上回行在了。”

皇帝大吃一惊这样说来,自己出行之后的种种记忆,都是在梦中所见了?他还不死心,又问道,“那,你可知道昌平县有一处名为玉虚观的所在?其中有一个道人,叫闲知的?”

“没有啊”肃顺答说,“皇上从十五年起,每年驾幸昌平县小汤山,奴才每年都为皇上打前站,昌平县内外左近,无一不知。玉虚观当年倒是有的,不过在高宗年间,为雷火所毁,道观早已不存。皇上您……?”

皇帝的脸色变得一片青白,梦中景致,历历在目,肃顺怎么说没有?凭自己所知,肃顺绝对不会骗自己,他也没有骗自己的理由,那梦中所见,到底又是什么意思?“你……下去之后,派人到昌平县去一趟,问问有没有一个陈家集的地方,陈家集中有没有一个叫陈生豪的猎户,然后向朕来报。”

顺碰了个头,跪安而出。

皇后一直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听到这里,纳闷的问道,“皇上,您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问起这个?”

“你可能不会相信,就是朕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奇怪。”

“怎么呢?”

“朕这几日昏迷,做了一个梦。是这样的……”

听他把梦中所见说完,皇后和惊羽面面相觑,都是一脸骇然,“难怪皇上要问什么陈生豪了,还虎子?这可真是奇怪呢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皇帝同样在沉吟,闲知,闲知?先知?他的脑子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是上天在提醒自己,不可做太过先知先觉的决策?还是反之?

认真想想自己登基二十年来的作为,大多数时候还是顺应历史的进程发展,只是在一些关键处,改变了历史的舛误,这是上天在告诫自己,要再加快一点进程吗?还是放缓一点?否则的话,这个道士叫什么名字不好,要叫闲知(先知)?在这个时代,若是有人能够被冠以先知名号的,除了自己,还有谁?

看他脸色不好,皇后和惊羽误会了,以为他久病之后的身子,不能支撑,不由分说的帮着他重新躺回床上,盖好被子,“皇上,您先歇一歇吧,明天臣妾再来看您。”

久病之下的身子,夜来睡得也很不安稳,梦中所见,栩栩如生,真让他有一些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世界了。一直到临近天明,才终于睡得沉稳了一点,却还不及休息,就给惊羽在床头呼唤的声音叫醒了,“皇上,皇上?该起床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过卯时,”惊羽低声关切的问道,“您要是觉得身子不舒服,奴才去传旨,今天的叫起暂时延后?”

“不必了。这就起床。”皇帝给惊羽伺候着坐起来,胡乱穿上衣服,精神无比萎靡的坐在床边发呆,惊羽心中怜惜,命杨三和小太监半拖半抱的伺候他洗手、净面、漱口、大解、等一切忙碌完毕,听着他粗重而不均匀的喘息声,第二次说道,“皇上,奴才看您的身子还不是很好,不如今天的叫起,先撤了吧?”

“已经起来了,还撤什么?左右快一点完事就是了。”

“那,不如先传太医院给皇上请脉?”看皇帝点头,惊羽径直派人出去传薛福成进来,跪在地上请了脉案,兀自是脉相虚浮,杂乱一团,可以知道,皇帝的感觉一定不会很好,“六脉平和,皇上大喜”明知道自己说的是谎话,但御前承差,非得这样说不可。

“那,皇上可要进点儿什么吗?”惊羽又问道。

“只要皇上喜爱,什么都能进。”

皇帝没有半点胃口,苦苦的摇摇头,“什么也吃不下,还是等一会儿再传吧?”

“皇上,您这几天都是靠参汤吊命,哪还有不饿的?不如传一点,您爱吃什么,就吃一点儿?”

皇帝不忍驳了惊羽的好意,当下点头,吩咐传膳。摆上膳桌,依旧是食前方丈,惊羽和随即赶到的肃顺亲自动手,带着太监把皇帝扶了起来,但望一望膳桌,便摇摇头,什么都不想吃。肃顺和御医苦苦相劝,算是勉强喝了几口燕窝粥,倒是玫瑰山楂卤子加蜂蜜调开的甜汤,似乎颇能疗治皇帝口中的苦渴,喝了不少。

“皇上,奴才伺候您躺下歇一会儿吧?左右军机还得等一会儿呢?”

皇帝的胳膊架在炕上的矮几上,手托着额头,只觉浑身一片酥软,似乎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是强自支撑着摇摇头,“不必,一躺下就不愿意起来,还是坚持一会儿吧?或者等一会儿就好了呢?”

肃顺眼睛一转,先摆手示意薛福成在外面伺候着,自己上前几步,低声说道,“主子,主子精神不旺,奴才倒有一个办法,只是求主子免了奴才妄言之罪。”

皇帝连和他打趣的兴致都没有了,“你还和朕来这一套吗?快说”

顺说道,“奴才听人说,若是久病初起,精神不佳,可以以福寿膏为提神之物。”他偷偷看看皇帝的脸色,小声说道,“皇上,不如进用一丸?左右此物用之有度,也是不妨事的。”

福寿膏就是鸦片,皇帝当年发病,给赛尚阿进言,却挨了一顿臭骂,所以肃顺这一次说请皇上用以此物,难免惴惴。

“那玩意儿……”皇帝明知道鸦片烟的害处,但这种浑身酥软,根本料理不来国事的状态,实在是太难过了。便有些活动心思,“朕记得大清早已经禁断多年了,怎么,还有吗?”

“百姓吸食,自然早已经禁断,但奴才知道,太医院中,用之配药,还有些许存留的。皇上要是用的话,不妨传用一丸,以解皇上龙体不虞之苦。”

“去取来。”

顺答应一声,快步跑了出去。

皇帝想了想,勉力提起笔,手书了一份谕旨,放在一边。另外一面,军机处几个人鱼贯进到养心殿暖阁中,还不等跪倒,皇帝先说话了,一开口就是道歉,“朕身子不爽,不能临朝,甚至连端坐如仪都做不到,只好懒散一点了,你们不要见怪啊。”

“臣等不敢。皇上为国事操劳,龙体欠安,昏迷数日之后,立刻如常办理政务,臣等岂敢心存不敬之心?”

“说什么为国事操劳,还不是朕肆意妄行,惹出这样的祸事来?”皇帝苦笑着说道,“你们都是朕最亲近的大臣,就不必弄那些哄骗外面的人的言辞了。哦,还有一件事……”

他沉重的喘息几声,又说道,“朕想用一丸福寿膏,缓解一下身子沉重之苦。不过,此物用之于药,尚且不免成瘾之弊,用之吸食,更加是万万不可,所以,老六?”

“臣弟在。”

“朕给你一份很特殊的任务,你若是知道,日后朕为吸食鸦片成瘾,可以不用顾忌,强自劝解朕戒断此物,若是朕不听的话,”他把手中的谕旨向下一递,“你和军机处的几个人,就拿这份谕旨和朕说话。”

奕接过谕旨,面南而立,“上谕:朕身体沉重,以福寿膏为一时缓解之用。若日后积习成瘾,着奕会同军机处诸员,有临机决断,一切便宜行事之权。钦此”

皇帝紧接着又说道,“至于如何便宜行事嘛,朕想,总要你们帮助,让朕能够戒断毒瘾为上。凡是军机处几个人共议之后,以为有必要的,都可以施行。在这件事上,不必考虑朕一国之尊的仪体”

许乃钊听他说完,又是感动又是难过,以大清的天子,洞察先机一至如斯,真是令人敬佩,但若现在就能够预见日后,何不从一开始就不要吸食此物?

抬头看看皇帝,眼圈深陷,面色青白,连说一句话都要中间停顿数次,可见是难过到了极致,这样一想,又觉得无比疼惜,便把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说过这件事,皇帝勉强端坐了一下姿态,又重新问起旧事,“奕,朕昨天和你说的事,想得怎么样了?”

脸一红。

昨天早上,皇帝在昏迷数日之后苏醒过来,谈及日本人对于琉球的企图一事,奕无从作答,让皇帝大感恼怒,将其打发了出去,经由许乃钊指点,当日约见美国公使田贝,想着向对方请教一二。

但一国公使,不是叱嗟可见,对方也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公务要料理,据回事的总署章京说,田贝大使只有明天才有时间,若是王爷同意的话,明天一早田贝先生会到总署衙门来,会见大人。奕很伤神,明天就要在御前拿出一个彻底的办法来,如何拖得过去?

当年总署成立之后,以国分股,日本国往来之事,归入美国股——这也是总署之中,最大的一股,不过日本和中国之间的联系,还仅仅是存在于江浙一带,彼此为数很少的海上贸易及民间纷争之事,并未上升到国家层面。所以,对于日本的重视程度,远远不及英法美西等国。因此,在奕无法可想,只得在总署之内问计的时候,众多总署章京,面面相觑,竟久久无言

“怎么,你们都不知道?”奕圆润的脸蛋逐渐拉长,“朝廷养着你们这些人,难道就是要你们‘平日袖手谈心性’的吗?临到关键时刻,竟不能置一词?”他的语调逐渐升高,大声说道,“今儿个晚上谁也不许回府,把总署上下,这二十年来所有往来和日本有关的文牍全数找出来,不拿出一个成议来,谁也不许回家”

第34节讲解

美国股章京领班名叫裕禄,是咸丰初年湖北巡抚崇纶的儿子。崇纶有两个儿子,老大叫裕德,德胜于才,有名的不通的翰林,读《史记?封禅书》,茫然不解,称之为仙书——也就是前文所说的那个吉林巡抚。但是老2裕禄,却是旗人中的能员,以工部笔帖式入选同文馆第九期学习,毕业之后,到总署衙门当一名章京,因为才智过人,被提拔为章京领班,俗称达拉密。

看王爷气得脸色通红,烦躁的挥手让众人各去办差,裕禄找了个由头,呆在堂上,一直到奕冷静下来,抬头向自己看来,才笑着起身行了个礼,“王爷?”

“你怎么还没有走。”

“王爷,卑职在想,王爷为僚属不能进言以匡扶政事恼怒,这其中固然有其道理,但卑职想,倒不如趁此机会,向皇上进言。”

“进什么言?”

“王爷,自从咸丰二年,总署初创,经营与西洋各国国事往来之务以来,我大清与英、法、俄等国虽偶有不谐,致彼此兵戎相见,但那仅只是不碍大局的小节处。十余载以下,当年杀得血流成河的两国,如今彼此恰然,经贸往来无日无之,不提江南之地,就是新开的三口、黑龙江、蒙古等省与俄国接壤之地,江海之上,帆影蔽日,往来极其繁忙。朝廷固然是日进斗金,百姓也无不获利。”

“你到底想说什么?”

“卑职想,有如此前例,不妨援引。我大清既然能够和西洋各国交往,难道就不能和日本交往了吗?倒不如就此进言,多方展开与日本交往,想来往来增加,则了解日深,也就不用担心面临日本之事,朝中居然无一人可献策以国用的窘境了。”

“那,”奕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关于日本之事,自己不是没有在皇帝面前进言,就在今年,日本派遣的外务大丞柳园前光、少臣花房义质携团来华,到天津之后,请见三口通商大臣崇厚,本来想通过总署衙门,和中国订立与英法等国同样的商贸条约。

不料事与愿违,皇帝对于日本人的态度冷淡到了极点,第一二天还好,到后面几天,日本人在中国北京的管驿中居住,连食宿都无人料理至于通商约之事,更是不理不问。柳园前光和花房义质没有办法,只好灰溜溜的返回日本。回国之后,两个人在中国受到的冷遇并未成为办差不利的借口,甚至以为柳园前光有辱国体,竟致丢官。

皇帝身为后来人,对于日本的憎恨是与生俱来的,但奕等人不明究竟,以为咄咄怪事,不过事涉天子,不敢语出问询而已。

这一次听裕禄之说,奕倒动了心思,或者,他的话并非无礼?和日本人交好,乃至了解彼此,不也不失为两国交往的常态吗?

因此,在今天的御前奏对时,他把这番话提了出来。“臣弟想,日本外务大丞来华,商讨经贸之事,是连英美各国都心存观望的。而在柳园氏、花房氏回转本国之后,美国公使田贝等,也曾向臣弟及总署上下,表示了隐晦的遗憾之意——故此,臣弟想,于日本互通有无之事,还请皇上早定决断。”

皇帝深深地叹了口气,从军机处几个人的表情来看,奕的话很能够代表众人的意见,而且他也猜得出来,这番话是在和自己奏陈之前,在军机处中就交换过意见的。他固然可以乾纲独断的拒绝奕的建议,但军机处的重要性,使其不能不拿出更加合理的解释,来和众人分解清楚了。

想到这里,他勉强打起精神,“日本人的事情,因为往来交涉不多,所以你们大多不明究竟,便如同今年日本人派使者来华,朕将其所提出的要求一概回绝,在你们看来,难免有粗暴之嫌,与往年怀仁以待远的旧制不符。这里,朕给你们解释几句。”

“德川幕府奉还大政,始于庆应年间,但倒幕派主力萨摩、长洲两处强藩,却有变成德川第二的趋势。这样一来,王政复古将城空话,于是文治派便决定以西方所行多年,政事经验丰富的议会以牵制强藩。当时推动王政复古的力量有两方面,一方面是岩仓具视为中心的急进派公卿;另外一派是为共同倒幕的萨、长、土三藩以及很少部分的尊王派的肥、尾、艺、越各落志士。在国是会议中,这些人分为急进和保守两大派系,一主文治,一主武治。且以各藩为背景的藩阀,互相对立,争权夺势,情况相当复杂。”

奕等人一开始并未很上心,但逐渐听来,越觉目瞪口呆这样的事情,皇帝是怎么知道的?

皇帝看出来了,苦笑了一下,“你们这些人啊,让朕说你们什么好呢?没事的时候,不要总是在家中抱着那些四书五经翻过来调过去的看,朕不是说这些东西没有用。但身为朝廷的大臣,要学会总览时局。于各国内外政策,总要学会兼容并蓄。你们以为这些知识是朕凭空得来的吗?咸丰十七年之后,朕经常到同文馆中去,易容听课呢”

奕迷惑的眨眨眼,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到同文馆去啊?不会是骗人的吧?

只听他继续说道,“当时日本国内已经全部平定,中央政府的组织也初具规模,但各藩仍拥有版籍和武力,各自为政,对中央的政令法制,阳奉阴违,分封制度色彩仍旧很严重,朝廷未举统一之实,王政维新的大业自然也未能贯彻始终。”

“……当时文治派的领袖名叫木户孝允,目睹如此情况,认为要巩固中央政府基础,非削弱诸藩的势力不可。于是联络大久保利通,劝说萨、长、土、肥四强藩,向朝廷建议,奉还版籍,发表废藩置县的敕诏。于是使三千余万日本国民置于均等的支配统治下,地方制度统一,朝廷收全国土地兵马之权于中央,巩固政府基础,至此,数百年的封建制度,遂告废绝。”

说道这里,他又开始沉重的喘息起来,惊羽赶忙上前,为他摩挲后背、胸膛,“皇上,您要是难过的话,等一会儿再说吧。”

“朕没事的。有些事,现在说总好过日后朕还要为此走脑子。”用过一杯参茶,喘匀了几口气,他又说道,“日本政体的种种繁杂,日后你们若是愿意更详尽了解的,可以到同文馆去,请西洋教习给你们解说。朕所说的,也只是一个大概。但不管日本人对于奉还大政的态度是怎么样的,有一个共通的目的,就是发愤图强,全力追求与欧美各国的地位相等的目标,是上下一心,共同一致的。但这种谋求发展,便不可避免的与我大清发生了纠纷。”

“朕便拿琉球之事来分析吧。日本人所说的,琉球两属之地的论据基础在于当年丰臣秀吉用兵朝鲜,派岛津家徵至琉球征集粮饷,为琉球王所拒。后来日本擅自把琉球归入萨摩藩。之后,岛津家久领兵入侵琉球,日本强定琉球税额,清查户口,检查土地,设立机关,又迫琉王不得与明朝通好。所以说,日本所说的两属地位,仅仅指近代以来日本在行政区划上强行对琉球控制造成的局面,并非历史形成。但日本人如此以非是之论,大言不惭的要求琉球王为日本天皇亲政事而到日本行朝贺之事,所谓何来?很简单的一句话,不过是在探听我大清的态度而已。”

“臣明白了。中国若是对琉球之地不闻不问,日本以该国近日本而远中国,便于用兵之利,便有可能乘势而上,彻底将琉球据为己有?”

“差不多吧,一时之间,想来日本人还不敢太过张狂。但若真是我大清对这件事含糊以待的话,势必给日本人一个虚假的信号,认为孤悬外海的琉球属国,为无主之地,届时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就非是朕今日所能断言的了。而且,若只是琉球一地也还罢了,朝鲜、缅甸、越南等地,都是我大清属国,要是给日本人逐一蚕食而下,只怕数百年来纷争而得的僚属之地,就要尽数为其所夺了。”

皇帝的话有很重的危言耸听的味道,缅甸、越南不提,高丽和中国土地接壤,用兵极其便利,凭日本弹丸之地,也敢谋夺此处吗?军机处几个人口中不言,脸上却带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所以啊,朕想,总要向日本,向西洋各国展示一番我大清对于属国的态度。军机处下去拟旨,命山东沈葆桢总领威海、天津、旅顺、库页岛四地海军,除留下威远、怀远、辽远三艘铁甲舰巡视海防,并相应船只以为防务之用之外,以定远、镇远、抚远三艘铁甲舰为主力,配以……”

曾国藩不顾失仪,迎头打断了他的话,“皇上,臣窃窃以为不可”

“怎么了?”皇帝冷冷的问道。

“皇上,琉球一地,自古就是我大清属国,这本无可容日本置喙余地,但臣想,若是为此而轻动干戈,智者不取。想来日本也是文明之国……”

“文明之国?你是去过日本还是和日本人有过多年交往怎么着?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文明之国?”

“这……臣当年总领两江,治下多有与日本商民往来贸易者,臣公务闲暇,也曾听他们言说,日本商人最重礼法,而且尊重我大清上国百姓小民,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日本商民,为买卖不公事,而为中国同行,拒而不纳的。臣想,其国民如此,其国人略通诗书,也可见一斑了。”

“真可笑不过是几个商人,公买公卖,就让你曾国藩以为他一国之中都是熏熏君子了?商人竞本逐利,乃是天性。朕虽然不是生意人,但也能够猜到一二:做生意的,若是只以坑害为手段,固然可以盈利一时,但终究不得长久——你居然把日本人都是良善之辈,其国也可称文明之邦的基础建立在几个商人的身上?不值一哂”

曾国藩的话固然片面,但皇帝的反驳也太过苛求,一时间,养心殿中安静了下来。

皇帝琢磨了一会儿,这时候用兵,也实在是有些仓皇,他倒不是怕打不过日本,以北洋水师的实力,护持琉球周全,甚至彻底根除日本深入到琉球的势力也未必是奢求,但只恐如此一来,日本人见识到中国人海军强大的实力,刚刚探出的头又会缩回去,若是那样的话,于自己多年谋划的针对日本的战略意图极为不利。

这样一想,心情立刻平和了许多,“也罢了。就按曾国藩说的吧。不必派兵船东进。不过,也不能就这样放过日本人,奕?”

“臣在。”

“你下去之后,派美国股司员,还有那个叫什么裕禄的章京乘船到琉球,正告琉球王。琉球是我大清属国,没有日本人任何关系。至于日本人要求他的那些岁贡、朝贺之行,更是一概不准。日本人有所不满的话,就让他们找我大清来说话。朕只怕他们还没有那份胆量还有,琉球王要是敢阳奉阴违,暗中背主的话,高丽国的那个李熙就是榜样”

答应一声,又再问道,“皇上,裕禄所提请的,增加总署衙门中日本股一事……”

“不准总署衙门的成立是为了和西洋之人打交道的,交往的不论种族,首先是人,日本人都不是人,在朕心中,他们只是一群猪猡。和一群畜生交往什么?此事着定为永例,今后后世子孙,绝不可以言及与日本交往之事”

皇帝这样一幅负气的态度,那就不必谈了。奕几个以为他身子不爽,难免迁怒,心中各自想,等日后皇帝的身子将养好了,再提起来,料想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暧昧难言的火气了吧?

看看他没有更多的吩咐,奕领头跪安而出。

看着他们的背影走远,在外殿等候多时的肃顺又进到殿中,手中捧着一个长长的匣子,到了皇帝身前,谄媚的一笑,“主子,奴才给您把药拿来了。”

“朕先等会儿再用。”他手托着腮帮,沉吟良久,肃顺知道,每当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是皇帝在认真思索的表征,因此一言不发的站在一边,垂手肃立。“肃顺?”

“奴才在。”

皇帝抬头,盯着肃顺看了好半天,就在他觉得有点发毛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朕记得,你府上原有的两名清客,一个李慈铭,一个高心燮,现在在何处了?”

“以上二员,蒙皇上天恩,赏赐会试得售。李慈铭现在在广西,任职岭南道;高心燮现在京中,任职都察院河南道御史。”

“十数载的时间,一个道员,一个御史。可见你并未从中行以谋官之行。做得不错”

“奴才不敢。奴才伺候皇上久了,皇上每每言及,社稷,公器也。奴才听得多了,虽然不大懂,但也知道,国家赏、黜,皆是出自公心,这两个人又是有真才实学的,非一般书呆子可比,只要他们做的好,不愁没有进身之阶。而且,不论履任外省还是任职京中,都是朝廷的人,奴才也不敢胡乱为这两个人谋求官位。”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一扬手,让他把那个长型的匣子拿过来,打开看看,是一支以前只在电影中见过的鸦片烟枪,旁边放着一个用来放鸦片烟的紫檀描金盒子,把这个也打开,是一汪有如黑泥的鸦片烟膏。凑到鼻下闻一闻,有淡淡的清香味。

“皇上,奴才伺候您品上一口?”

“这先不急。”他二次抬头,望着肃顺,依旧的久久无言。不过这一次,肃顺察觉出来了,皇帝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要托付自己办理,先一步跪倒下来,“皇上,奴才这半生荣耀,皆是皇上所赐,但奴才自恨无能,不能长久为君父分忧。只要皇上有话,奴才万死不辞”

“死是用不到的。”

一听这话,肃顺放心之余,更觉得庆幸。既用不到自己有杀身之祸,又能够解君父之忧,可见自己灵透聪明“皇上有事,请尽管吩咐,奴才甘愿效犬马之劳”

“这件事,和你没有很大的关系,但和李慈铭和高心燮有关。”

“是,奴才请皇上吩咐。”

“日本人要琉球王到彼国去行朝贺之礼的事情,你知道吗?”

“奴才略知一二,但所闻不多。”

“这件事,你给李慈铭和高心燮说一下,他们读得书多,比你看得也更加透彻,身为清流,为国筹谋,是他们的权利,也是义务呢。”

皇帝说的话,暧昧不明,肃顺有点猜不透是什么意思,但要这两个人分别以外官和京职上书进言的意思,却是很明显的,“是,奴才下去之后,当传谕二员。”

“不,不必作为朕的意思。”

“奴才明白了。”肃顺真的猜出了一个大概,当下碰头,“奴才当谨慎料理,请释圣宪。”

皇帝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放松下来,“皇上,可要尝一尝此物吗?”

他望着肃顺手中的烟枪和烟膏,干干的咽了口吐沫,“也好,尝尝就尝尝吧。”

第35节戒毒趣事

连着用过三天的福寿膏,皇帝果然觉得病体全安,每日召见臣工,兴趣饱满,精神振奋,仿佛有着说不出的劲头,军机处几个人一开始以为他真的是身子大好,还很为他高兴,但后来听说,皇帝每天见过军机处之后,都要肃顺伺候着,美美的吸上一支烟泡,方才能重整旗鼓的召见下一批员工,立刻将满心欢喜化作一脸愁云,“皇上原来只是说拿他来养病,如今倒好,竟吸食成瘾了?这样下去怎么行呢?”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鸦片一物,本来就是有成瘾性的。皇上连着用了好几天了,还能不缠绵其中吗?”

奕暗中咬牙,他们兄弟几个都是不吸鸦片的,但这种物什的害人之处数不胜数,比之皇帝原来寡人有疾,寡人好色的风流勾当,更加不堪一提。要是真等到他因为吸食鸦片成瘾而荒废国事,即便手中再有他手书的旨意,也是不顶用的。想到这里,他又站了起来,“来人,递牌子”

“王爷,您要干什么?”

“皇上的身子逐渐大好,却又染上这玩意,难道不该劝谏一番吗?”

“不会吧?”文祥用银匙挑起一点鼻烟,抹进鼻孔,舒服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皇上不过用了几天,还称不上就此成瘾吧?”

“等到成了瘾,再想戒断就难了。难道博公真以为我等能不顾天子之尊,行以非人臣之道的让皇上戒烟吗?您还是算了吧”两个人说着话,苏拉来报,皇上传王爷进去呢。

曾国藩、阎敬铭和赵光随之而起,“王爷,我们陪您一起进去。总要让皇上在还没有成瘾之前,就戒断此物。”

奕拱拱手,“诸公为国为君,本王多谢了。”

于是,四个人一起进到殿中,还不及见到皇帝,就听见里面在说话,“就再来一个还不行?朕不是上瘾,这才几天?吸了几个烟泡,就至于上瘾了?”

“那也不行”这是惊羽的声音,入耳便知,“您自己说过的,每天两个烟泡,早上一个您已经用过了,还有一个是要留到用过晚膳之后才能给您的。若是现在要用,晚上您还要用,不就超过了吗?”

“那,朕现在用,晚上不要了,还不行?”

奕几个对视一眼,又是庆幸,又是好笑。庆幸的是,皇帝已经离不开鸦片了,渐次增量就是明证,幸好自己几个来得几时,还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好笑的是,他有时候总是像个孩子一般,特别是在和惊羽在一起的时候。不过,这一点也可以作为等一会儿恳切进言的方便之处,加以利用。

告进之后,几个人走入暖阁,皇帝阴沉着脸,微微撅起嘴巴,很没有味道的抓起果盒中的零食,大约是在抵消生理上的难过,“不是刚才才来过的吗?怎么又来了?有事?”

“有事。”奕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说道,“皇上,臣弟此来,是为皇上三日前给臣弟旨意一事。鸦片害人害己,更加使我大清国帑……”

曾国藩碰了他一下,示意他不必说那些有的没的,皇帝最爱抓住臣工奏答中的小节,借题发挥,长篇大论,等他说完,就摆手示意众人跪安而出,自己一行人这一次来的目的不就浪费了吗?

果然,奕会意,不再多说,“皇上,您三天前说过,吸食鸦片,只是为使圣体安康如旧之用。一旦成效,即刻弃之。如今三日已过,臣弟每天入值,眼见皇上龙体安康,心中不胜欢喜。故而臣弟想,这鸦片一物,还请皇上早早断绝吸食为上。”

皇帝听得百无聊赖,简直要打哈欠了,“此事,朕知道了,今后不吸就是。还有事吗?没事下去吧。”

这话一听就是在敷衍,奕眼珠一转,急中生智,对惊羽说道,“惊羽姑娘,皇上既然说不再吸食,则烟枪烟盘俱成无用之物,都与本王拿来,容我带出宫去,一并销毁。”

惊羽高兴极了,开开心心的答应一声,转身就走。皇帝却很着急,“惊羽,你别走”喝住惊羽,又对奕说道,“老六,朕这殿中之事,几时轮到你来过问了?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嗯?”

“非是臣弟敢过问太多,只是鸦片害人,留之无益。皇上既然开了金口,说今后再不吸食,留下烟枪烟盘,又有何用?”

“这……朕留着它,为提醒自己,今后再不吸食,还不行吗?”

“不行”奕突然大声,吓了皇帝一跳,“臣弟信不过皇上。”

“混账奕,你这是在和朕说话吗?”

“不是臣弟大胆,臣弟手中有皇上当日手书的上谕在此。皇上说过,若日后积习成瘾,臣弟有便宜行事之权,且可不以皇上龙威为重。臣弟不过是按旨办事。”

“反了,反了”皇帝咆哮连连,但大约也知道,这件事实在是自己无理,因而只是怒吼,并无什么确切举动,“曾国藩,你听见了?奕如此不顾君臣大防,你说,该怎么处置他?”

“臣想,王爷也是爱护皇上的一片公心,且王爷所言无错,他领有皇上的旨意,这都是臣及军机处臣僚所共见的。”曾国藩不慌不忙的说道。“还请皇上恕过他一次吧。”

“朕明白了。你们是合着伙儿来的,是不是?”

奕等人沉默不语,那副样子,分明就是默认了。

“可恶,你们这些人,太可恶了。居然要挟朕?今日不提,等日后,朕再一个一个的严办你们”

奕也不理他,拿过惊羽取来的烟枪、烟盘,给皇帝躬身行礼,“皇上歇着吧,臣等明日再来御前请罪”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皇帝呆若木鸡的坐在那里,眼睛眨啊眨的,忽然怒喝一声,“惊羽,就是你不听话,要是早早给了朕,还能给老六他们听见吗?朕要重重的处罚你”

惊羽心中好笑,权作没有听见,找了个由头躲了出去。

鸦片固然有毒性,使人上瘾,但比较起后世的毒品来,成瘾性还是要小得多,加以皇帝吸食的次数和数量都不算为多,故此停吸之后,虽很是发了几天脾气,但终究成功戒断了初起的毒瘾,“为派遣使者,渡海东去琉球之国,向国主宣读天朝上谕一事,臣弟等以为,除琉球之国外,是否可以派员,趁此机会,前往日本国,向其国天皇,宣示我大清法度,并以琉球之事,与之展开商谈?”

“你们怎么总是要和日本人有任何联系呢?朕和你们说过,琉球、朝鲜、越南、缅甸四处,都是我大清属国,这是从数百年前传承而下的。不但我大清臣民尽知,就是这四国百姓,也无不心向天朝。若是为此和日本展开磋商,倒似乎是这样的事情,是可以通过商谈解决的。没的又会给日本人以口实——外交往来,总要秉持不问、不说原则。根本没有必要商谈的事情,就绝对不能开启这样的恶例。同时经由琉球王告诫日本人,朕限他们咸丰二十年正月初一之前,将所有驻留在琉球的本国侨民尽数迁走,朕不管他们是因公还是因私,到明年正月一日,如果给朕知道,琉球还有日本人的话,就全数看做是非法入境,有意侵略,到时候所有后果,全部由日本国自己承担。”

“皇上,如今已经是十月二十九日,天寒地冻,使者乘船到琉球,总也要六七日之久,再加以日本闻讯之后,总要展开安排,旬月之期,怕不能毕其事吧?”

“你还是把心思都放在自己国家吧,别人的事情,也用得到你这大清的王爷来过问吗?就定在正月初一。”

奕无可如何,皇帝似乎恨不得把驻留在琉球的日本人全数赶到大海中才算满意,但这份恨意从何而来呢?自己和这个四哥从小一起长大,从来没听说有日本人得罪过他啊?只怕等消息传到琉球,又要凭空生出事端来了

这件事议完,曾国藩又说道,“皇上,两广总督瑞麟发来急电,法越之事,又有全新动向。黑旗军在河内城外纸桥一战中,阵斩法军统帅安邺上尉。越南国主封其为兴华、保胜防御使,以资其功。但刘永福坚辞不受,并行文两广总督,请求朝廷恩准其返回故国,以有用之身,上报天恩。”

“这件事朕知道。”皇帝说道,“前几天,不是还有一个唐景崧上折子吗?”

唐景崧是广西灌阳人,对越南情势,原有了解,加以跟越南的贡使,详细谈过,所以针对本年法越交恶之事,专门上了一道奏折,这份折子是这样写的,“刘永福少年不轨,据越南保胜,军号黑旗。越南抚以御法,屡战皆捷,斩其渠魁,该国授以副提督职,不就,仍据保胜,收税养兵,所部二千人,不臣不叛。越南急则用之,缓则置之,而刘永福亦不甚帖然受命。去岁旋粤谒官,则用四品顶戴,乃昔疆吏羁縻而权给之,未见明文,近于苟且,且越人尝窃窃疑之,故督臣刘长佑有请密谕该国王信用其人之奏。”

“……臣维刘永福者,敌人惮慑,疆吏荐扬,其部下亦皆骁勇善战之材,既为我中国人,何可使沉沦异域?观其膺越职而服华装,知其不忘中国,并有仰慕名器之心;闻其屡欲归诚,无路得达。若明畀以官职,或权给其衔翎,自必奋兴鼓舞;即不然,而九重先以片言奖励,俟事平再量绩施恩。若辈生长蛮荒,望阊阖为天上,受宠若惊,决其愿效驰驱,不敢负德。”

“……惟文牍行知,诸多未便,且必至其地,相机引导而后操纵得宜。可否仰恳圣明,遣员前往,面为宣示,即与密筹却敌机宜,并随时随事,开导该国君臣,释其嫌疑,继以粮饷。刘永福志坚力足,非独该国之爪牙,亦即我边侥之干城也。”

这算是一支奇兵,唐景崧所谓发一乘之使,胜于设万夫之防,有这样的妙事,皇帝也难得动心,但这一乘之使,难得其选。再看下去,不觉欣慰,唐景崧以卑官而怀大志,愿意自告奋勇,那就再好不过了。“这唐景崧倒是有心人,难得他是那一年的进士?”

“他是咸丰九年的翰林。”文祥得意洋洋地答道:“是奴才的门生。”

“十几年的时间了,怎么到现在还是吏部候补主事?”

这话就很难说了,说了是揭唐景崧的短处,但亦不得不说,“唐景崧散馆,考的是三等,改了部员,平日为人不拘小节,所以官运不好。”文祥接着又说,“象他这样的人,遇到机会,倒是能办大事的。”

“朕看他的折子,倒说得有点道理。唐景崧自愿跟刘永福去接头,你们看怎么样?”

“唐景崧来见过臣几次,他不愿升官,亦不支公款,到越南更不必照使臣的章程办理,这完全出于忠勇报国之忱。”许乃钊又说:“臣的意思,拟请旨将唐景崧发往云南效力。他原折中乞假朝命,朝廷是否格外加恩,还需请旨办理。”

“只要他真能办事,朝廷自然不惜恩典。”皇帝说道,“就让他到越南去,和刘永福接洽,同时,曾国藩?”

“臣在。”

“上一次在小汤山,咱们议的,派云南、广西两省绿营教官到越南去的事情,办理得如何了?”

“臣已经廷寄以上两省,着在两省绿营中,选派才学俱佳之员,南下出境,帮助越南国主,料理兵士孱弱之情。只不过,两省报上来的名单还没有到部。”

“刘永福眷恋故国,朕也不好坚峻所请,像这样的人,日后总还是要收回国内使用的。到时候,越南人的越南,总还要交还给他们。没有一支能拉的出去的战力可不行。难道每次有外敌入侵,都要大清派人吗?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廷寄岑毓英,让他抓紧办差,别总想着在昆明躲清福”

“还有,”他又说道,“法国人不是发来照会,要求在北京会同中越两国,共议国事吗?这件事总署衙门那边承应一下,把与会大臣的名单拟定,然后具折呈报。”

第36节东瀛来使

日本人没有想到中国大清政府居然如此毫不顾忌国际公法的存在,以如此嚣张狂妄的言辞骤下诏旨在琉球国所驻扎的日本武官最高长官名叫大山岩,是个中佐,手中有165人的警察中队和熊本镇台的两个中队的武装,另外还有日本内务部任命的大小官员41人,作为驻留琉球的地方官。

接到中国大清方面的书面照会之后,大山岩不能决,立刻派人乘船将文件的抄本送抵横滨——横滨到东京有电报线,是建成于明治二年,其始作俑者名叫寺岛宗则,后来被称为日本电信之父。这时候,他只是刚刚改为县制的神奈川县,担任县令(按照日本的行政划分,大约是省长),任地在横滨。

当时的横滨,是日本最大的国际港口,英美等国的商船往来繁忙,一派欣欣向荣之景,也就是在同时,因为外务省的事情逐渐多起来,故而明治政府准备把寺岛调任到中央,悬外务省大辅之位以待——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外交部副部长。

便就是在此时,他接到了驻守在琉球的日本官方转呈上来的中国文告。寺岛惊讶之余,认真看过稿件,当天夜里,痛哭一场第二天,亲自带着这份文告,前往东京。这份通告,不但寺岛为之落泪,连年轻的天皇陛下也为之垂涕传阅内阁之后,所有人一个共同且唯一的感觉是:中国人欺人太甚

在这份通告中,开头的第一句,就犯了国际公法大忌,“中国大皇帝字示日本国主……”接下去甚至不经任何官面文章,径直提出中国的条件,第一,要日本人立刻滚出琉球,并将所有日本官员及家属在咸丰二十年正月初一(公历1870年2月6日)之前,尽数撤出琉球群岛;第二,立刻撤出所有驻朝鲜公使、代办及一应文武官员,同样限在咸丰十二年正月初一日;第三,日本人要派遣三条实美、岩仓具视、木户孝允和板垣退助组成的代表团,携日本明治天皇手书,保证绝不再派遣文武弁员到以上两地,以护民、护侨为由,行殖民之实。

在公告的最后,中国人说,若是日本人不肯答应,或者在限期到来之前,仍自不肯放弃,或者有不能转移完毕之日本国民,一概视作乱党而日本的不友好行为,也将视作对大清的侵略。所有引起的后果,一概由日本国及日本国民自己承担。

这样一份通告,不要说日本人做不来,即便能够做得到,也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海军大臣胜海舟第一个咆哮出声,“陛下,中国人如此不顾国际公法的准则,悍然以臣僚属员对待我国,绝对不能容忍。臣愿意和川村君带领云扬、第二丁卯两艘战船,分别奔赴朝鲜及琉球,保护陛下的子民不受到中国人的**请陛下诏准。”

大殿中一片宁静,所有的文臣,以太政大臣三条实美为首,对胜海舟的话置若罔闻,只是用无声的眼神瞧向坐在中央的明治天皇。

年轻的天皇同样乱了方寸,维新进行了不过两年,甚至连国内的四强藩还没有完全抚平,大藏省一年的所有收入,不过四百五六十万两黄金,海军所有的,也不过从英国购进的六艘舰艇,及国内自有的二十余艘水面战斗部队,前者还有一部分欠款没有还清,拿什么和中国人抗衡?十足年龄还不到二十岁的天皇真有点慌了手脚。

“三条君,您以为呢?”

“我想,此时与中国开战,实在是不利举措。”

“大臣阁下,难道您以为,我们就这样答应中国人的条件吗?”

“答应自然是不能答应的。中国方面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本来也不会寄希望于我们会全盘应承下来,既然如此,便有了彼此商谈的借口。而只要能够商谈,则两国之间的交往,便应运而生。从这样来说,难道不是我们一直希望取得的成果吗?”

“那,三条君以为呢?”

“撤侨之事,特别是琉球一地,陛下,怕是不能不按照中国人的要求办理了。不过,也毋庸全数撤出,只是摆出一副我国正在准备撤侨的样子即可。另外一方面,既然中国人要求我国派遣使者到北京去,商讨国事,便顺应机会,派人前往。总要和中国人将条件讲下来,最好能够争得在北京建立使馆,以互增彼此有无,为上策。”

“但,中国人限定时期,若是到此之前,仍未能定义国是,朕只怕中国人会行以武力呢?”

“陛下请不必为此担心。中国海军,未必强于我x本多多。更不必提琉球距中国远而离日本近,一旦有警,我x本海军迎敌而出,阻扰其军舰航行,也未必是难事。”三条实美胸有成竹的说道,“以我观之,中国人色厉内荏,这等说法,不过其故伎尔。”

“太政大臣阁下这话不对吧?咸丰七年、咸丰十一年,大清败英法联军于安山湖,败沙俄于黑龙江。这也是色厉内荏吗?”

“海战岂同于陆战?”三条实美笑道,“我x本上承天照大神庇佑,殷鉴不远当年忽必烈之蒙元,横扫欧亚,最终又如何?还不是折戟沉沙于海上?”他说,“我天皇陛下年少英武,我国人众志成城,以大清腐朽之国,何足道哉?”

三条实美真不愧是老谋深算,几句话的功夫,说得上至天皇,下至群僚,一派激昂,似乎大清的威胁,也根本不用放在心上了。但三条实美自家事自家知,中国如今的实力,绝对不是日本所能招惹得起的,岁入超过一亿两白银,全国早已经施行了全部西化的练兵方式,带甲几逾百万,这还仅仅是陆上部队;海军战力发展虽晚,但实力更加强横,远字级铁甲舰他虽然不曾亲眼见过,但也听人说起过,据说是中国的咸丰皇帝亲自设计,交英国十余家造船厂联合制造完成的,不论是火炮还是动力,都是世界最先进的,凡此种种,要自己的国家拿什么和人家抗衡?

而且,身为日本国内政界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对于西面的这个邻居,三条实美总是投注着最多的关注,他知道,从二十年前开始,中国推行新政,能够取得如斯强大的现状国力,全部是这个年轻的皇帝一手促成。他在国民之中的威望,绝对不是现在的明治天皇能够想象得到的。

这一次出使中国,所有人都知道,会是一次极难办理妥当的差事,能够为天皇信任,而且资历、威望足以担当的不出数人,三条实美算一个,木户孝允算一个,岩仓具视勉强也可以算作一个。但木户孝允新婚燕尔,让他执行这样的差事,未免有些过于不人道了。最后在御前议定,由三条实美为正使,外大臣大久保利通为副使,择日经由美国公使田贝呈递公文,乘船到北京去,和中国人会商。

三条实美回到家中,还不及认真思考一番此行的艰难,又下人来报,“木户孝允君来拜见大人。”

木户孝允可算是一个奇人,他生得非常高大,却丝毫不见笨重,年轻的时候,拜在江户三大剑馆之意的练兵馆修习剑道,当时的掌门的名震日本列岛的剑豪,人称力之斋的斋藤九郎,木户孝允尽得乃师真传,入门的当年,就获得神道无念流的资格证书,第二年还当上了塾头——大约相当于助理教练。

木户的武功非常高,当年更曾经是横行无忌的剑客高手,除此之外,木户文治之途,也丝毫不落于人下,他熟悉日本形势,更懂得睁眼看世界,但在明治维新之后,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从起手夺命,变成畏首畏尾,胆小如鼠,经常为人所耻笑。

但三条实美知道,他并不是怕战争或者改革,更加不是害怕死亡,他只是在努力为国家寻求一条用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大发展途径的真正勇敢之士。所以,对于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同僚,从来都的尊敬有加的。

请对方到自己的茶室相见——这是一间密闭而逼仄得近乎苛刻的场所,门开得只有四尺高,人想进入,必须低头弯腰,进到室内,关上房门,便成幽暗而宁静的空间,用来修身养性,再适宜不过——但能够进入到这一处房间的,在日本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木户是个大个子,进来的时候很觉得吃力,但知道这是老友的习惯,不好多说什么。脱下木屐,踩着干硬的地板盘膝而坐,三条亲自为他倒上一杯茶,做了个‘请’的手势,“夫人还好吗?”

木户新婚不久,他的妻子本姓几松,是当年京都一带的名ji,当年的木户还叫桂小五郎,两个人认识交往,他隶属于长州藩,地位很高,威望也有,但在京都,却是个过街老鼠般的角色,这是因为长州藩和京都本地的新选组是世仇,只要被对方看见,就是杀无赦的结果。所以虽然和几松小姐感情很好,却是聚少离多。但几松始终不离不弃,一直到明治维新之后,几松做了长州藩藩士冈部利济的养女,门当户对的嫁给木户孝允,改名木户松子。

听三条问起,木户含笑点头,“很好。谢谢您的关心。”

“松子是个好女子,你这家伙有福气了。”

木户大笑,“承蒙您的夸奖,内子一定会很高兴的。”笑过一会儿,用过几杯茶烟飘荡的香茗,木户问道,“听说是由您到中国去吗?”

“是的。”

“不好办啊。”

“是啊。”

“大人,以您所见,能否让中国人打消这样荒唐的条件吗?”

“只怕很难。”三条实美老老实实的说道,“我翻阅过所有能够得到的关于中国的消息,以这二十年为限,似乎所有的政令,没有一条是出自臣下之手——即便有,也是经由皇帝的授意做出的。所以,这一次的公告,即便不是御书,也一定经过他的首肯。若是旁的事情和旁的人,总能想到一个规避之策,唯有他……”

“我明白的。便是中国内阁的臣下有反侧之心,也无置喙之余地。大人是这样说的吧?”

“麟太郎君在御前会议上还说,要多多奉献日本国姣好的女子予中国皇帝,以达到延缓中国人的兵锋的作用?真可笑啊”三条实美神情中是一片说不出的讥笑之意,“咸丰若是真会为几个女子而改变国政,他干脆改名叫小丑算了”

麟太郎君指的就是海军大臣胜海舟,他本名麟太郎,号海州。木户孝允也知道,中国的皇帝很好女色,但他同样知道,女色是男子事业大成之后的点缀,若是以为可以凭借女子,干扰他的心智,未免过于轻视敌人了,“阁下说的极是。但我以为,此事便未必就一定不可行。即便中国皇帝不为所动,难道在他之下的那些中国大人们,也会不为金钱美色所动的吗?”

“你这样的话,要是给大隈君知道,只怕他额头上的皱纹,又要深上几分了。”

木户孝允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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