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手一抖,险些从主位上歪下来,她睁大了眸子,只想看看他儿子哪里吃错了药:“你真是魔怔了,本宫说一句还真就较上劲了,罪臣也分几等的,你皇父审过的哪一个还全口的留着的?该不是被灭了满门的……”</p>
他觉得此事该开口的时候绝对不能退缩,甭管母后同意不同意,也顾不上探究皇帝是不是秦羽蹊的杀父仇人,他认定了她一日,就不会因为任何困难退缩,一个连红颜都护不住的储君,还做什么皇帝,如何保护泱泱大国的子民?</p>
“昭衍,我的儿,你可是未来玖昭国的天子,天子可以放肆,却不可以任意妄为,你娶了罪臣之女当皇后,她心里若有一点记恨你,痛下杀手也不是不能的!就算不提这个,你御极之后贵为天子,母仪天下的皇后身有污点,天下人皆效仿之,国之不国,要后世子孙如何看待?你真想做一个胡作非为,不顾礼法规制的皇帝吗?”</p>
不想!他哪个都不想!</p>
皇后急不可耐:“你且告诉我她是哪个?”</p>
昭衍“腾”地站起来,紧了紧身侧的双拳,眸中似火燃烧:“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是我看的上她,她也不一定看得上我!”</p>
“这下可热闹了!罪臣之女还有挑拣太子的时候,你这东宫都是什么规矩?我让李氏管着管着,就整成现下乌烟瘴气的模样!儿子啊,一个闵孝珠就够了,你命里红鸾星薄,压不住第二个闵氏!”</p>
他不满地撇了撇嘴,走到皇后身前,单膝跪地,认真道:“她性格最良善,没有那些污糟的心思,儿子这厢摩拳擦掌的想要抬举她,她要是知晓我的心意,能感动几分,儿子也就阿弥陀佛了,若是真的答应了,儿子第一件大事就是要大赦天下。”</p>
皇后看他笃定的样子哭笑不得,这情形怕是一两日谈不拢了,其实糟心事不必过度深究,死钻牛角尖,太平盛世之中,红颜易得,恩宠难长久,太子年轻容易情根深种,等他见惯了风浪,也就明白她话中的道理了。</p>
皇后故作深长叹息:“儿子大了,本宫是管不住了,咱们且往前看,莺莺燕燕每年都有,你要是能守住一颗心,别说是罪臣之女了,就是嫦娥,本宫也给你求娶过来。”</p>
北风烈烈呼啸,刮得门帘子打在古旧的门框上“哐哐”作响,这两日天色总是忽明忽暗,从日出时到日落后,浓重的云压挤在重重宫宇的东方,一叠一叠的云朵,繁重的让人心慌。天朝天子病重在养心殿,上天哀恸,似乎预示了不敢让人深念的前势。</p>
李良娣畏寒,搬进宁福宫的方喜阁,夏日才得盛景的四方院子,入冬一片萧索凄寒,四周栽种的青竹萎黄,干落在地的叶子被风吹的哗啦啦地滚向门口,屋里燃着两个炭火盆,李良娣歪在罗汉床上,侧着头滞着眼神望向窗外,手里拿着尺绢,上面是绣了一半的《法华经》。</p>
敏虹站在金柱一侧穿丝线,半晌抬头瞧了一眼李良娣,轻咳一声:“小姐……”</p>
李良娣方知自己走神,正了正身子,把绣品扔到圆桌子上:“虹儿你帮我瞧瞧……”</p>
“是,”敏虹取了绣了一半的《法华经》仔细看了看:“小姐这是跟嫲嫲们新学的锁绣,针脚奴婢瞧着齐整,线条也流畅,小姐大家闺秀,女红甚好,等绣好这幅,再来个凤鸟神兽的也使得。”</p>
李良娣眼眸一转,心里很受用,抿唇一笑:“惯会在我面前说些好听的,也罢,咱们主仆这么多年,没有什么话不好说的,这锁绣难是难了点,但绣好了是东宫独一份,”她拿起茶杯呷了口:“冯昭训前些日子,还在我面前说给爷绣个荷包,我瞧她那手艺……啧啧啧……她也就会吃吃喝喝,哪里碰的得女子家的玩意儿。”</p>
敏虹应道:“冯昭训哪里能跟主子比的?”</p>
李良娣掩唇委婉一笑,又想起半天不见秦羽蹊了,便说道:“羽蹊她这次回来性子沉稳多了,但我瞧着外面风吹日晒的,不比宫里养人,走的时候还白嫩嫩的小脸,回来就黑了一圈,我这里有芙蓉粉,等下赏给她……”</p>
敏虹是李良娣的陪嫁,她性子略急,但心眼是东宫里顶顶好的,待下人从不克扣油水,只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p>
敏虹刚要替秦羽蹊谢恩,那边秦羽蹊就端着木瓜雪蛤进屋子了。</p>
她一席青花的长袄和下裙,利索的盘髻上别着一只翩翩欲飞的蝴蝶细钿,秋水般的瞳子,红粉的樱桃小嘴,俏生生一张含笑的面容。</p>
木瓜的果香绕着周身,她进了梢间,东西往上一端,敏虹便接过手去,她屈膝请了蹲安:“娘娘万福。”</p>
李良娣看着她精神的样子格外欢喜,冲她摆摆手:“说曹操曹操到。”</p>
敏虹接道:“可见是跟着小姐的话尾巴来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