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瞧着一片漆黑的窗外,顿时也有了些困意。
高奚仍在手舞足蹈地讲着些什么,“到了以后我哥哥的副官会來接我们的,到时候……咦,苏三小姐你睡着了吗?这可只有一小时的车程,小心过会儿起不來。”
苏幕遮睡眼朦朦,听了她的话也当做听不见了,随意转了个身,又继续睡着。
“哎,真拿你沒办法。”
高奚摇了摇头,从手袋中拿了一本书出來,点了小方桌上的煤油灯,随意翻看着,打发时间。
时间过得倒也还算快,苏幕遮心里又一直装了事,也沒怎么睡熟,快到汀州站便醒了來,高奚忍不住打趣她是报站员,两人笑闹了一会儿,就重新整理了衣着与发式,下了火车去。
一股暖风扑面而來,苏幕遮猛然一醒,抬头望去。
这里的星空蒙着一层灰尘,沒有那么璀璨。而面前绵延的出口,修建得也不甚豪华,來往行人都面如死灰,死气沉沉,沒有半点活力。
高奚显然沒瞧见这些,只顾着踮脚看看那來接她的副官到了沒有。
“高小姐!”
声音是从身后传了來,两人皆是一怔,朝身后望了去。只见一个古铜色皮肤,浓眉大眼,英气逼人的少年挺直而立,笑容极为规正阳光,一口牙齿雪白透亮,黑眸炯炯有神。
高奚面上一红,慌忙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哥哥的副官,叫明鼎宇。这位是苏三小姐,苏副团长的妹妹。”
明鼎宇的目光这才慢慢地移到了苏幕遮的身上來,苏幕遮第一次见到行军打仗之人,自然是觉得他眉宇间噙着一抹不凡的英气,便生了几分好感,与他笑打了招呼。
“原來这位就是苏副团长的妹妹,我经常听副团长提起您,而且也经常见他给您写信。总是写了一封又一封,然后觉得不好,又重新写过。说起來他每次要写上个七八遍,才能给您寄出去呢!”
苏幕遮愣了愣,显然沒想到苏莱归对待写信这件事能如此认真,再想到她给苏莱归随意回的信,不由面上一红,低了眸子。
半晌,她方才道:“明副官,不知道我哥哥的伤现在如何?”
她一提起这话,明鼎宇本來明亮的眸光便黯下了一分來,如此看來,他不用回答,她便也明了了大半,只叹了口气,心提得愈发高了。
“苏三小姐,你也不要过于担心,我们随军的医生都很有经验的,而且现在部队已经驻扎下來了,免了长途跋涉之苦,再加上苏三小姐您來了,我想副团长一定会有所好转的。”
苏幕遮偏头看他,倒觉得他说话比她文绉绉得多了,据她所知,军队里的副官大都是行伍出身,沒有读过什么书。而这位明鼎宇,显然不是这样。
高奚自然是瞧出了她的疑惑,便笑道:“明家在上海也是有名的家族之一,明副官是明家的幼子,苏三小姐有听说过吗?”
苏幕遮蹙了蹙眉头,她向來不喜欢打听这些,自然是沒有听说过的。但如此看來,上海滩各家公子也不全是酒囊饭袋,仍有像明鼎宇般出色之人。她暧昧地看了高奚一眼,甜橙色的唇角扬了扬。
高奚自然是了解她这眼神的含义,面上不觉更红了,只赶忙低了眸子。
明鼎宇对女孩子间的小眼神也不了解,只随意一笑,道:“两位请这边來吧。”
苏幕遮点了头,与高奚挽着手一同去了,上了军车。
夜色愈发凝重了,街上的房屋七零八落,实在破烂。曾经的小桥流水已经干枯,野草丛生,枝叶已有多时无人修剪,乱糟糟的样子如诉不尽悲苦。
时光如流沙,她恍惚间想起小时候來时,这里还是乌衣云巷,柔美水乡的模样,而如今却被蔓延的战火摧残成这般空白与虚乏,伤感与回忆互相交扯,撕碎了烟火。
一路上谁都沒有说话,军车转了不少路,才到了帐口。
明鼎宇出示了证件,守卫这才放了他们进去。苏幕遮瞧着那守卫快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黝黑皮肤,又看着他已经穿破了的鞋,心头滑过一丝苦楚,转眼看着自己的一身华服,心突然一梗,五味陈杂的感觉便覆了上來。
“两位先与我见了高副团长,再去看苏副团长吧!”
高奚询问似的看着苏幕遮,苏幕遮点了头,与她一同下了车來,朝正中央的帐中走去。高奚的哥哥高凌端直地坐在椅子上,闭着眸子,双手敲打着扶椅,桌上是半根沒有抽完的雪茄,烟雾缭绕,整个房间被蒙上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哥哥!你又抽烟!”
高奚冲了上去,不由分说,把烟头掐灭了,怒视着高凌。
“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不准抽烟!抽烟伤身!爸爸如今都戒烟了,你还抽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