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西风卷雪,青霜攀结,耳畔闻丝竹之声,纳兰堇辗转反侧,无论怎么也不能安然入睡。
她起身,披上一件带绒披风,一身的雪白像极了丧服。她轻手推开门,大雪顺着缝涌入,她站在风雪中,听到了不远处的凄凄琴声。
她寻音而去,看见樊华正坐在石栏边双眸半垂,细长的指抚着琴弦,一把纸伞打在他头上,是青森默默无闻的替他撑着。
纳兰堇走向他,随她坐在雪地中,那寒冷将她冻得一个机灵。琴声哀怨,凄凉,时而快,时而慢,像极了她的内心。
樊华的琴声愈发的快,愈发的紧,听得纳兰堇呼吸都提了起來,她忽然抓住樊华的手,顿了顿,看向他,轻声道:“别弹了......别弹了......”
“嗯?”樊华转过头看向她,这曲不是挺好听的么?配这景,配这时,再配这事,浑然天成。
纳兰堇握着他冰凉的手,像极了纳兰初那温度,她红了眼,呛着声道:“我随你走......别叫我再回來了,我不敢看......”说着,开始呜咽起來。
樊华将她搂在怀里,觉得怀中似多了一只受伤的鸟儿,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她一定很伤心,不然如何会哭。他从开始就以为他是孤身一人,失去再多他也不怕,可渐渐知晓了人间的冷暖,他会惶恐,害怕他会变得与他不屑的那群人一样为了俗事而痛苦。
他曾以为与李贤一样残忍,无情,屠尽一切,就能避免一切,现在看來,只要是人,都免不了患得患失。
翌日,樊华去拜见了李贤,沾月楼早已人去楼空,唯有李贤一人坐在偌大的殿内。他已鸠占鹊巢......
青森站在他的身边,两人似乎有些显得紧张了,也不知为何,李贤的眼睛是愈发的锐利,俯视着他们,只叫他们不敢抬起头來。
“你们要回去?”李贤好半天才道出这句话來。
“少主说,想回去看看小少爷,顺带路上去看看卓赫县主。”青森替他答道。
“嗯~”李贤折扇轻叩掌心,玩味的看着他,却也不多说什么了,“去罢,珠港现在打得不开交,路上小心。”
“对了,纳兰堇也要跟着去......”
李贤一挑眉,轻巧的说道:“由她去,她算你的夫人,好生照顾着。”
樊华顿首,算是答应了下來,托着厚重的袍衣离开了沾月楼。纳兰堇撑着白梅伞站在楼外,见他出來就替他撑着。
“如何?”她不安的问道。
“李贤得到了他想要的,不会为难你的。”青森答道。
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李贤站在沾月楼上,神情冰冷,他的眉宇间逐渐凝上了霜雪,可依旧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他提起手中的包袱,从容的打开,一颗无暇肃穆的玉玺印在他的眼底,他将手伸出阁楼外,五指打开......
那微黄的玉玺碎成了几瓣,楼下的青砖被玉玺砸出了一个洞,他冷笑一声,转身回到楼内。
一辆马车载着四人,摇晃的从月城离去,后轮刚出城,皇榜就贴出了告示。
旧王已逝,新王立政,国号变更,寒迎伏立。玄月已过,赤阳当立。新王登基,税减三成,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皇榜贴了不算,李贤又叫人将金箔贴在纸上,写下了这些话,让车队顺着月城绕了一圈,满城飘的是白的雪,飞的是金的纸。
甚至未过几日,新玉玺,新龙椅,什么都是新的,李贤拥有了全新的东西。李贤上位,百姓是又爱又恨,恨他个外邦人插手他浣月的事情,还将浣月的名给改成了赤阳,又爱他豪爽减赋。
“你拿着这个,去把珠港的叛军给平定了,若是让本王,哦不,朕听到余氏的一点动静,你就自刎谢罪罢。”李贤将新铸的王剑丢给大影,一脸笑意的模样看得一屋子的影卫汗毛直立。
“是......”
李贤转过身,眼神变得凌厉起來。他要结束了余氏的闹剧,现在是他主场了,所有的兵力,他都要集合在攻打李宏的兵上,不计代价,势必直取京都。
过了十日,樊华抵达了珠港,明明飞着雪,可是眼里都是一片灰,分不清眼前的是灰烬,还是寒雪。
樊华用手接住一片灰雪,轻叹一声,抬头一望,满眼的难民。他能嗅到海边吹來的大风,夹杂着鱼腥味,血腥味游移其间。
“情况真是太严重了......”纳兰堇用丝帕捂着口鼻,生怕灰烬被吸进了鼻子内,况且这气味真是不大好闻。
“我们快走,这不大安全。”青森提着剑警觉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