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吹雪,亭栏无避,白裘暖面,月琴瑟瑟。
樊华坐在他的小亭里,与青森二人独赏红梅,其他人都出去了。他回到京都已有数日,宫中不断传來消息,他却爱理不理。如今偌大的皇宫都是萨柯在打理了,他还沒來得及回绝他们的好意,他们倒是热火朝天的去整顿宫中的东西了。
一曲《阳春白雪》,弹到一半正是动人时,戛然而止,樊华长叹一声伏在琴上,身上厚实的裘衣覆在他身上。他的右腿在寒天中隐隐作痛,他的腿怕是一辈子都好不了。
“少主可有心事?”青森将一杯热茶递给他。
樊华坐起身來,带着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看着他,他实在是太烦心了。青森放下热茶轻柔的搂住他,好似在摸一只毛茸茸的猫儿。
“我憋不住了......我要全都给你说了!”樊华从他怀里挣脱,严肃的看着他,这些天他脑海里尽是慕忠诚临终前的话,那些话好似一只只蜜蜂的振翅扰得他不安宁。
“说罢,我就知道你有事沒说。”青森看着他。
他在樊华几日前就动身归來了,归來后也注意到了宫中的动向,可他也沒多大的功夫去理,他一直在清点李贤的家产。他以为李贤是大凉最富有的朝臣,可他沒想到,李贤的家产远不止他想的那般。
大凉各地遍布着他的铺子,他的眼线,他的家财......比国库更富足,这就是富可敌国。
“我......我爹其实......我其实是......呃......”樊华说了好半天,磕磕巴巴的,“我爹其实不是慕忠诚,我跟李氏兄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便是说......我其实李氏的人......”
青森听着,蹙起了眉,这么说,樊华也算是皇子之一了,说得严重点,他现在是李氏唯一的直系了,不还有樊城......
“那少主打算如何?登基继位?还是......”青森一时间不明白了,他能看得出樊华非常抗拒皇位,但是如今天下需要人來打理,他是最合适的人。
“我也不知道,我的头好乱啊,慕忠诚叫我杀了老太太......对她是不是太残忍了?我其实也不是那么恨她,我也沒见过我娘长什么样......”
樊华语无伦次的说着,青森听了一头雾水,握住他的肩问道:“你说什么?”
“慕忠诚说......是老太太把我娘气死的......”樊华垂下眸子,他太迷茫了。这么多年过來,他瞒青森的事情也不少,包括樊城的事情。
“杀了罢......你下不了手,我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们二人的身后响起,樊华回过身,慕红绫与慕樊辰二人,他们怎么來了。
“姑姑?”樊华脱口而出。
慕樊辰拉着慕红绫的手,看起來恩爱异常,慕红绫又道:“我都听到了......我慕家亏欠你着实多,而且我与樊辰......”她顿了顿,看向慕樊辰,“我打算与他前往疆域驻守,不再回來。”
“可是......”慕家怎么办呢?樊华來不及问出声來,慕红绫又开口。
“我们走后,老太太也沒人照顾,再说了,她得知我哥的噩耗后更是半死不活的,成全她算了。”
这一瞬,他终于晓得他那自带的凉薄从何处來了,是慕红绫将他教导成如此的。
“可是这样不太好罢?”慕樊辰好歹算是有些良心替那老太太说话。
“哼,有什么不好?我们家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若不是她,我也不会被别人喊成寡妇。”慕红绫恶狠狠的道,多年來她一直耿耿于怀此事,哼,嫁给萧家他们还不是死光了。
“咳咳......”慕樊辰干咳了两声提醒她那话别说得那么......
慕红绫瞪了他一眼,拉起樊华的手,道:“走,我们这就去她那跟她说了,说完你不动手她也沒脸活下去的,走,跟我走。”她扯着樊华走了一段路,所有人都在他们后面跟着,樊华也沒反抗。
他确实为此烦心,慕忠诚与慕红绫也不知道对老太太怨念多大,就是慕忠诚这种被人称为孝子的人临死都不肯放过她。
一路到了慕府,老太太听说樊华來了,要老嬷嬷说病重闭门不见,慕红绫哪听她的,将老嬷嬷不耐烦的推开,拉着樊华一把就冲进老太太的院儿里。
“不孝女!”老太太躺在床边,看见院内的动静,那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慕红绫。
慕红绫往日最是听慕忠诚的话,如今慕忠诚一走,怕是再沒人能压得住她了,自己又病倒在床上。
“娘啊,樊华來给您请安啦,顺带,说一些事儿。”慕红绫轻描淡写的跨进房内,将青森与慕樊辰锁在门外。
樊华战战兢兢的看着她,完全不知所措,他还沒想好要怎么开口呢。想着,慕红绫将他推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病了,着实比以前更消瘦了,整个人在昏暗的房内都无精打采的,似是被囚禁在房内多年般。
“我那傻儿子看來都跟你说了罢,哼,他就是缺根筋。”老太太脸上带着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