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9年6月8日,13点17分。
段昂不知道他是怎么到医院的。
他只觉得人生这一世如做梦般,不知怎么就长大了,什么时候离开的父母,突然就结婚了生子了,一切的经历都是那么地不真实,他分明记得昨天的时候,他似乎还蹲在老家院子前的梨树下,仰望着天上的白云。
云朵那么白净,鸟儿自由自在地飞着,他经常也想做一只鸟,停靠在树上,偶尔抓两只虫来吃不好吗?
他仿佛是莫名闯入了这个时空,被强行安置在这里,身体和灵魂都不是他的,是有人操控着他,把那些记忆灌入他的脑子。
他被妻子的尖叫声惊醒,抱着滚烫的孩子冲下了楼,他开着车,觉得道路上的一切都那么刺眼,现实是真实存在吗,有没有可能是假的呢。
也许只是一场梦,一个噩梦,梦醒了,他就从梨树下光着脚走回家,到灶屋后捧一捧井水洗洗脸,世界就又变得光鲜多彩。
或者有没有某个世界,时间是恒定的,大家都是孩子,永远都不会长大,眼里只有屋前的一亩三分地,没有纷争,没有别离,像云,像风,有什么不好呢。
而不是像现在,他望着自己孩子的尸首,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妻子抱着他声嘶力竭地痛哭、哀嚎,医院里来往的行人从他们旁边穿行而过,有时看看孩子,有时看看他,满脸遗叹。
护士塞给他几个单子,叫他去结账。他就走了,仿佛回到了童年的某天,他也是光着脚穿行在人流之中,仰望着人们脸上的表情。
医院到处都是人,有咳嗽的,有断手的;有扶着肚子的,也有得了热射病抢救无效当场去世的。
护士说现在热射病的死亡率已达到80%,但如果得了空调病的孩子不能吹空调,那又要怎么做才能不得热射病呢?
他不知道啊,如果他知道的话,就不会在这了。
他把单子塞到窗口里去,护士问了什么话,他张张嘴,什么也没回答出来。
付钱的时候,他惊奇地发现他的手竟一点也不颤抖,那么地淡定,不像一个刚失去孩子的父亲。
回到妻子的身边,她还在痛哭流涕。
他就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背,她突地一下回过头来,整张脸都是狰狞的泪水。
“都是你!是你!为什么!”
她猛地抬手狠狠砸了过来,但他下意识地没有躲,脸被她抓伤了,可是不疼,或许人本来就不懂得疼,只是平常太娇惯,显得会疼。
他觉得头有点晕,想回去睡觉,但又觉得这样做是不是太冷漠,那毕竟是他的孩子,他为什么一滴眼泪也没流。
难道他天生就这么冷漠吗。
下午5点多,他们离开了医院,妻子抱着尸体坐在副驾驶,她的眼泪和哀嚎就没有停过,可他开车的手却依旧那么稳。
他还抽了点时间欣赏路边的景色,这好像是黄昏时分,他看见行人们冒着大汗走在街道上,衣服都湿透了,他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为什么一定要在城市买房,房子又为什么卖那么贵,有钱人少赚一点会死吗?可是穷人会死!不仅会死,还死得很惨,惨到太平间都没他的位置。
车子很快就驶入了小区,但却被前面大量堆积的人流挡住了去路,他没有按喇叭,默默地等着,妻子不知何时开始不哭了,或许是眼泪流干了,她的脸上有那种遭逢劫难的麻木。
很久,前面还在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