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县外。</p>
百姓们因为县尊和从京师过来的那名将军的笑声而张望过来。</p>
望着县尊终于在这个灾情当下露出笑声，明明已经劳作了一整个上午的陈留县百姓们，脸上同样是染上了笑容。</p>
“下官代陈留百姓，在此多谢大将军相助。”</p>
裴本之振动双臂，挥动衣袍，双手合抱于胸前，便对着汤弼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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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弼挑动眉头：“本将支援前、左、右三营兵马与裴县赈济灾情之用。本将目下，还需回营整顿军务，安营扎寨，等候奉旨坐镇六府灾情事，监国皇太孙殿下到来。”</p>
裴本之低着头，眼光微微一动。</p>
汤弼在自己的权力规则内，已经是尽了全力相助陈留县了。</p>
裴本之拱拱手：“下官多谢大将军。军中诸事繁杂，大将军请便。”</p>
汤弼挥挥手，已然是转过身，澹澹的看了裴本之一眼。</p>
“太孙大抵不日就会抵达开封府，裴县当要恪守本心。”</p>
送出三营三千军马，又暗示了一句，汤弼终于是向着不远处已经选好的安营地过去。</p>
裴本之良久之后方才直起身子，望着走向城外不远处一处高地的汤弼背影，嘴角微微一笑。</p>
“来人！”</p>
他大喝一声。</p>
再就等候在不远处的县衙文书便赶了过来。</p>
文书躬身道：“县尊有何吩咐。”</p>
裴本之目露精芒，一身浩然之气尽显：“召了县丞、主簿、典吏前来此处，本县要向陈留士绅大户高门借点东西，于我陈留百姓之用！”</p>
县丞乃是一县县令的副手，主簿则是掌县衙六房文书事，典吏统领一县三班差役。</p>
文书一听县尊此言，便反应过来，自家县尊这是真的要大干一场了。</p>
文书立马领命，转身便去寻了附近的差役，将县里的三位大人给找来。</p>
而裴本之已经是带着自己的长随，自去寻汤弼留下来的三营将军。</p>
似乎是汤弼早先抵达陈留县之前，就已经与军中诸位将领言语过。当裴本之带着长随找过来的时候，三名统领将军不等裴本之开口言明是由。</p>
其中一人便已经抱拳开口道：“裴县令，我家将军已经说了，我等上至亲军羽林卫，此番前来陈留县。一来是为了替皇太孙殿下打前站，二来便是看看能否为陈留县出点力。”</p>
另一人则是附和道：“裴县令，我等都是军中粗俗武夫，不懂如何治理灾情。但我等吃的饭不少，领的皇粮不少，裴县令有什么力气活，只管吩咐我等。”</p>
裴本之这时候方才张张嘴，被两人前后插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p>
这时候，最后一名统领将军也已经是开了口：“裴县令，您只管吩咐，在这陈留县地界，只要不是谋逆的事，便都是裴县令一句话的事情！”</p>
直到这时候，裴本之才整理好思绪。</p>
看着面前已经是杀气腾腾的三人。</p>
裴本之发现自己的打算，似乎早就在了对方的预料之后。</p>
他不由摇摇头道：“本县多谢三位将军鼎力相助，今次是希望能得三位将军助力，带着麾下兵马，助本县去城中士绅良善大户人家的府上，借一点东西解本县百姓之困罢了。”</p>
裴本之刚刚说完话，其中一名将领便是身子一震。</p>
“既然是借东西，那自然是要见见血动下刀子，才好借足了数。”</p>
这人讲话已经给说的明明白白。</p>
还不等裴本之反应过来。</p>
此人便是举起手臂，振臂高呼道：“儿郎们，刀子都磨好了没有！与本将随裴县令进城借点东西！”</p>
裴本之心中是又惊又喜。</p>
忙不顾的伸出双手，却见那三名将领已经是招呼着城外的三千军马集结起来。</p>
“前军营封锁陈留县城门，出入城门，需手持裴县令手书公文方可出入。”</p>
“左军营，封锁城中大街，闲杂人等不得游走，意图不轨者以打探军情缉拿扣押。”</p>
“右军营各由百户带队，领裴县之令入城登门借些东西！”</p>
在裴本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刚刚集合起来的三千军马，便再一次的如雪花片一样的散开。</p>
有奔赴陈留县城另外三面城门的。</p>
有涌入城中封控各条街巷的。</p>
还有更多的人拔出了佩刀，磨刀霍霍的等待着裴本之一声令下，便做那登门借东西的事情。</p>
一路慌慌张张赶过来的陈留县县丞、主簿、典吏，满头大汗喘着粗气的赶了过来。</p>
三人望着忽然直接杀气腾腾，拔刀相向，好似阵前冲锋一般，冲进县城的兵马，不由的心中惶惶不安。</p>
到了裴本之面前，陈留县县丞赶忙开口：“县尊，这是要做什么？”</p>
裴本之这会儿总算是镇定了下来。</p>
他望向脸色惶恐的县丞，再看了看大抵一般的主簿和典吏，知晓此刻不是泄气的时候。</p>
裴本之沉声道：“朝廷赈济还需数日才能送来，明府无粮可支，本县百姓嗷嗷待哺，本县今有上直亲军驻扎，特借军马，于本县一用，皆听本县号令，入城借粮！”</p>
借粮？</p>
借粮食那需要动用朝廷的军马啊！</p>
这几日一直忙着找陈留县的士绅大户借粮食的县丞，一时间急的心火中烧，揣着双手，不断的跺着脚。</p>
“不成的，不成的啊。”</p>
“县尊您这样做是要出大事的。陈留县离不开县尊，百姓们更离不开县尊。县尊您今日要是做出……做出借粮的事情，县尊您就完了！”</p>
一旁的主簿和典吏也是脸色急切，纷纷开口劝说。</p>
“县尊，我等已经借了不少的粮食，这几日咱们再忍忍，朝廷的赈济早晚是会到的。您可千万不能这般做，到时候他们必定会在朝中弹劾县尊您的。”</p>
“我去借粮！县尊您不要插手，属下今天便是一家一家的跪过去，也要为县尊和我陈留县百姓借来粮食！”</p>
裴本之望着眼前的三人，脸上却是露出了由衷的笑容。</p>
这三人，都是自己为官陈留这八年里，一点点提上来的。</p>
百姓们都说自己是陈留县铁脖子，不惧上官，不畏士绅大族。</p>
可自己这个铁脖子的底气，却是这些人和一县百姓给的。</p>
面对三人的急切，裴本之一挥手臂：“本县心意已决！事后便是万般攻讦，本县一力担下！现在，就要劳烦三人，分别带着本县借来的兵马，入城寻那些人家借粮。”</p>
说完之后，裴本之再不管三人的焦急，已经是会同等候在前面的右军营将领，领着一队兵马直入县城。</p>
徒留下陈留县县丞、主簿、典吏三人，急的是脸色煞白。</p>
最后无可奈何，三人只能是恨恨的跺着脚，转身各寻了兵马，已然是豁出去的模样，带着人也进了已经被封锁起来的陈留县县城。</p>
……</p>
陈留县城里。</p>
大水冲垮了百姓们的屋舍，却没有冲毁那些高门大户的庭院。</p>
高大厚实的院墙，将灾难悉数给挡在了院墙下，等到水退之后，只留下泛黄的墙根和悄然生出的苔藓，还在诉说着当时的洪水究竟有多大。</p>
离着县衙不过两条街的一大片区域，都被一户人家的宅院给占据。</p>
此时已经枝头发绿，花团锦簇的庭院之中，趁着温热的天气，一场如同过往的宴席，悄然的聚集了陈留县小半的士绅大户。</p>
非有良田千亩，不得入内。非有商铺十数，不得入内。</p>
陈姓主人家是一位年过五旬的老人，手捏着前宋的主人杯茶盏，目视着眼前的陈留县士绅们。</p>
在这个超过四十就可能以老夫自称的年代，陈姓主人家有着足够的地位和声望。</p>
“今日县丞又来借粮了，老夫推脱不过，许了一百石粮食，明日送到县衙。”</p>
陈姓老人平静的说着，风轻云澹的饮了一口茶。</p>
当场就有一人冷哼一声：“县尊真当我等人家都是有金山银山的，真以为我们这些人家就有吃不完的粮食？”</p>
“可不是，算一算这些日子咱们已经拿了三五千石的粮食给县衙了吧。哪来那么多的人要吃饭？”有人愈发的不满，脸上更是露出了一丝深意。</p>
陈姓老人却是澹澹的看了这人一眼：“裴县清廉，这是陈留人尽皆知的事情，休要乱说些胡话。我等人家虽然算不得是大富大贵，可拿些粮食给裴县这位老父母，也是应该的。”</p>
有人急了。</p>
茶也不喝了，勐的就站了起来。</p>
“陈老，您就说吧。朝廷的赈济恐怕还要些日子才能到，咱们陈留这么多人要吃饭，您老觉得够吃吗？要是县衙还是天天来要粮食，咱们给还是不给？”</p>
陈姓老人脸色忧虑，看着眼前这一个个都不愿意再拿粮食给县衙的故交们。</p>
轻叹一声，陈姓老人微微闭上双眼：“且等着吧，等这一遭灾情过去，大伙想想办法，为裴县上下打点一番。八年知县，裴县的功绩是有目共睹的。”</p>